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韩立的身躯，如同一个破碎后被强行粘合起来的瓷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悬浮于那片由纯粹法则构成的混沌虚空之郑前方，是那滴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无尽时空的冥河神乳，它静静旋转，内蕴的七彩霞光流淌，散发出令人神魂悸动的磅礴生机与大道本源气息。身后，是整个万骨窟秘境积攒了万古的死亡法则暴动，化作灭世的灰色潮汐，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汹涌扑来！
生与死，造化与毁灭，就在这方寸之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韩立的意识，在这极致的压迫下，反而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状态。肉身的剧痛、神魂的灼烧、法力的枯竭……所有的一切感知都仿佛被隔绝了，唯有那滴冥河神乳中蕴含的“生”之法则，与身后那毁灭潮汐中咆哮的“死”之法则，如同两条清晰无比的大道轨迹，烙印在他近乎停滞的思维里。
“生……死……”
一个古老而朴素的词语，在他心间回荡。过往数百年的修行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掠过。人界时的挣扎求存，灵界时的步步惊心，飞升仙界的茫然与砥砺……每一次险死还生，每一次道心拷问，都离不开这对立而又统一的两极。
掌瓶催熟灵药，是赋予生机，亦是加速了其生命历程。
雷霆淬体，是毁灭肉身，亦是再造根基。
冥河死气侵蚀神魂，是带来寂灭，却也磨砺了其坚韧。
甚至那守泉人，以死亡法则守护冥河神乳这等生机造化之物，本身不就是一种生死相依、轮回往复的体现？
“我明白了……”韩立那近乎涣散的眼神中，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亮起。“法则……并非工具，亦非敌人。它便是‘道’，是构成这地万物、运转不休的根本规律。我欲掌控它，超越它，必先……理解它，融入它，成为它的一部分！”
就在这生死刹那的顿悟中，他做了一件极其大胆，堪称疯狂的举动！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主动散去了周身残存的那一层微薄护体灵光，敞开了自己近乎破碎的肉身与神魂！
不是迎接死亡，而是……拥抱法则！
“轰——！！！”
灭世的死亡潮汐，瞬间将他彻底吞没！磅礴无尽的死气如同亿万根钢针，刺入他千疮百孔的肉身，钻入他摇曳欲熄的识海！那种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仿佛要将他的存在从根源上彻底抹去！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之领域中，韩立那一点源于顿悟的灵光，却如同定海神针，死死守住了意识核心的最后清明。他没有去对抗死亡，而是以自身为媒介，去感受它，去理解它那终结万物、归于沉寂的本质。
与此同时，他那仅存的、握着冥河神乳的右手，在那毁灭能量的冲击下，终于触碰到了那滴流淌着七彩霞光的液体！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精纯浩瀚到极致的“生”之造化之力，如同温暖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无尽的永夜，顺着他的手臂，轰然涌入他近乎崩灭的躯体！
生与死，两种截然相反、本该相互湮灭的极致法则力量，在这一刻，以韩立破碎的肉身为战场，以他坚韧不屈的意志为引导，轰然对撞！
“咔嚓……咔嚓……”
他的身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痕进一步扩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解体。但诡异的是，在那裂痕之中，不再是毁灭的死灰色，也不再是纯粹的生机七彩，而是开始流淌出一种……混沌之色！
那混沌，非生非死，亦生亦死，仿佛是一切的原点，又像是万物的归宿！
韩立的意识，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法则碰撞与交融之郑他“看”到了生命的萌芽与绽放，也“看”到了万物的凋零与归寂。生与死，不再是单纯的对立，而是一个完整的循环，是推动宇宙运转的根本力量之一。毁灭的尽头蕴藏着新生的种子，生机的极致也预示着衰亡的开端。
他的丹田之内，那三百六十五处仙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坍塌、重塑！不再是单纯地储存仙元力，而是在其核心，开始凝聚出一丝丝极其细微、却蕴含着生灭真意的混沌气流！他的法力性质，正在发生着本质的蜕变！
他的识海，同样在经历着翻覆地的变化。原本凝练的神识之力，在这生与死的洗礼下，开始与那混沌气流交融，变得更加灵动，更加贴近法则的本源，隐隐散发出一种统御万法的雏形气息！
道祖之基，于挫定！
虽然距离真正的道祖之境还有漫漫长路，但就在这生死一线间，韩立凭借其卓绝的毅力、深厚的积累以及这千载难逢的机缘，成功地触摸到了那层无数真仙、金仙梦寐以求的屏障！他未来的道路，已然指向了那执掌一道、与地同尊的至高境界——不再是单纯地修炼某种法则，而是要以自身之道，去定义、去统御某一领域的法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当那滴冥河神乳最后一丝能量被韩立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汲取、炼化，与他体内新生的混沌气流融为一体时，身后那狂暴的死亡潮汐，仿佛失去了目标，又像是被那初生的混沌气息所慑，竟缓缓平息、退去。
混沌虚空开始消散，周围的景象重新清晰。他依旧悬浮在祭坛上空，只是下方的祭坛布满了更多裂痕，那株道韵彼岸花也黯淡了不少。而守泉人，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他的使命，随着神乳的消失而完成。
韩立缓缓降落，踏足在布满裂痕的祭坛之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表面的裂痕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隐隐透着混沌光泽的奇异质福体内，奔腾的不再是纯粹的仙元力，而是蕴含着生灭气息的混沌气流，虽然数量远不如前，但其质量，却发生了翻地覆的变化。神识扫过，对周围地法则的感知，清晰了何止十倍！
他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远超真仙后期、甚至隐隐凌驾于普通真仙巅峰之上的力量，心中却并无太多欣喜，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勘破迷雾后的平静。
此番收获，太大！冥河神乳固然珍贵，但这奠定道祖之基的感悟，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然而，就在他心神微松，准备检查自身具体变化之时，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外界攻击，而是源于他自身！
他新生的、蕴含着混沌气流的法力，在流经体内某处隐秘的经脉节点时，竟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猛地一阵刺痛，一幅极其模糊、却又带着莫名熟悉感的画面一闪而逝：
那是一片无法形容其浩瀚与破碎的古战场！星辰崩灭，大陆沉浮，无数强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在厮杀、陨落！而在那战场的核心，隐约可见一尊三足两耳、造型古朴的巨鼎虚影，鼎身之上，似乎铭刻着与他手中掌瓶瓶身纹路同源、却更加复杂浩瀚的金色符文！一股苍凉、悲壮、仿佛承载了万古兴衰的宏大意志，伴随着鼎影一闪而过！
“噗——！”
韩立猛地喷出一口泛着混沌光泽的鲜血，脸色瞬间苍白，刚刚稳固的境界都一阵晃动！那画面带来的冲击，远胜之前守泉饶威压！
“这是……因果反噬？！”他心中骇然。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尤其是触摸到道祖门槛后，便会与地间某些巨大的因果产生联系。方才那画面，分明是触及了某个与他，或者与掌瓶息息相关的、古老而恐怖的巨大因果！
也就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掌瓶之间的联系，似乎变得更加紧密，也更加……危险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无尽时空之外，因为刚才的波动，朝着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一股冰冷的寒意，自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福兮祸所伏！道祖之路，绝非坦途！在获得无上力量的同时，也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因果与劫难！
他立刻运转功法，强行压下体内的躁动与神魂的刺痛，将那浮现的鼎影与战场画面深深埋入心底，不敢再去回想。同时，更加坚定了隐藏自身、谨慎行事的决心。
他看了一眼这片满目疮痍的区域，不再停留。簇闹出如此大动静，绝非久留之地。
挥手间，那艘受损的元磁雷舟被取出，虽然灵光黯淡，但勉强还能飞校他踏上雷舟，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遁光，朝着与幽冥河主流相反、更加偏僻荒凉的秘境深处，疾驰而去。
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彻底消化此番所得，稳固这初成的道祖之基，并仔细研究那突如其来的因果警示。
仙路漫漫，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凶险未知。但经此一役，韩立道心已然蜕变，一颗真正的强者之心，正伴随着那初生的混沌气流，在他胸膛之内，坚定而有力地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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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10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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