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客厅里，气氛诡异。
阿哲脸上挂着那副仿佛焊上去的灿烂笑容，热情地招呼着江凌雪，动作夸张，言语浮夸。悠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几乎要哭出来。
“阿哲先生，”江凌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不受那虚假欢愉的影响，“你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吗？比如，心里其实并不想笑，但控制不住？”
阿哲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了一下，但立刻被更浓重的粉红色气息压制下去。他拍着大腿，用更加欢快的语调道：“状态？我状态好得很啊！江大师您真会开玩笑！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嘛！哈哈哈！”
那笑声干涩而空洞，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令人脊背发凉。他肩头的喜气鬼娃娃得意地晃动着脚，汲取着这扭曲情绪产生的能量。
江凌雪知道，直接沟通是没用的。喜气鬼已经深度影响了阿哲的感知和表达。她需要找到这鬼物力量的根源，或者，想办法触及阿哲被掩盖的真实情绪。
她站起身，对阿哲道：“阿哲先生，不介意我随便看看吧？”
“不介意不介意！您随便看！就当自己家一样！”阿哲笑容满面地摆手。
江凌雪开始在公寓内缓步行走，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客厅，厨房，书房……都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气息源头。最后，她走到了卧室门口。
推开卧室门，一股比客厅更加浓郁、更加甜腻的粉红色气息扑面而来！房间的布置很整洁，但在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漆色斑驳的木雕娃娃！那娃娃穿着红色的肚兜，梳着冲辫，笑容可掬，竟与附在阿哲身上的喜气鬼虚影有八九分相似！
问题就出在这里！
江凌雪走近那个木雕娃娃，指尖尚未触及，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烈怨念和扭曲的欢愉能量。这显然是一个承载了喜气鬼力量的邪物媒介！
“哎呀！江大师您怎么到卧室来了！”阿哲跟了进来，脸上依旧挂着笑，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似乎不想江凌雪靠近这个娃娃。
“这个娃娃很别致，哪里来的？”江凌雪不动声色地问。
“这个啊？”阿哲的笑容似乎更假了，“是……是我前段时间从一个古董夜市淘来的，觉得挺喜庆的，就放在这里了。”他边边下意识地想挡住那个娃娃。
江凌雪心中明了，这娃娃就是喜气鬼的本体或者重要依凭。它通过这个媒介，影响着阿哲，甚至可能影响了整栋公寓楼里那些笑容诡异的住户。
但直接毁掉媒介，可能会导致附身的喜气鬼失控，对阿哲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必须先将喜气鬼从阿哲身上剥离。
她需要一种能穿透虚假欢愉、触及真实情感的力量。
江凌雪目光扫过卧室，落在了床头柜上另一张照片上——那是阿哲和悠在某个旅游景点的合照，两人笑得自然而又幸福。
她心中有了计较。
“悠，”江凌雪转向一直紧张跟在后面的女孩，“你和你男朋友，有没有什么……对他而言特别重要、充满真情实感的回忆？比如，你们第一次见面，或者一起经历的某个难关？”
悠愣了一下，随即努力回想：“特别重要……有一次我生病住院，他守了我三三夜没合眼……还迎…他母亲去年去世的时候，他哭得……”
“就他母亲去世时的事情。”江凌雪打断她，声音带着引导性，“详细点，他当时的痛苦和悲伤。”
悠虽然不明白江凌雪的用意，但还是依言道：“那时候……他整个人都垮了，不吃不喝，抱着他母亲的照片哭……那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哭得那么……那么绝望……”
随着悠的叙述，阿哲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开始变得不稳定，嘴角微微抽搐，眼神剧烈地挣扎起来！他肩头的喜气鬼娃娃发出了焦躁的无声尖啸，更加卖力地散发着粉红色气息，试图压制那即将破土而出的真实情感！
“不……不要了……”阿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笑容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继续！”江凌雪厉声道，同时手捏法诀，一道“安魂定魄符”无声无息地打入阿哲体内，护住他动荡的心神，帮助他抵抗喜气鬼的压制。
悠被江凌雪的气势所慑，带着哭腔继续道：“他……他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妈妈……他后悔以前总跟她吵架……他……”
“啊——！！！”
阿哲猛地抱住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嚎哭！那持续了数日的、虚假的笑容如同破碎的面具般从他脸上脱落，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极致的痛苦和悲伤！大颗大颗的眼泪汹涌而出，与之前的“欢笑”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他肩头的喜气鬼娃娃发出了凄厉的尖叫，身形在阿哲爆发出的强烈真实情绪冲击下，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残烛，瞬间变得黯淡、扭曲，最终“噗”的一声，彻底溃散消失！
缠绕在阿哲周身的粉红色气息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阿哲瘫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仿佛要将这些被强行压抑的所有悲伤和痛苦都宣泄出来。
悠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也跟着哭了起来。
江凌雪看着这一幕，松了口气。喜气鬼已被真实的情感洪流冲散。她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个邪异的木雕娃娃，指尖灵力吞吐。
“尘归尘，土归土，扭曲欢愉，终非正道。散！”
娃娃在她手中化作一撮黑色的灰烬。
公寓内那令人不适的虚假欢愉气息彻底消失。
江凌雪留下几张安神的符箓给悠，叮嘱她好好照顾阿哲，让他尽情宣泄情绪，便悄然离开了。
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看着行人脸上或疲惫或真实的笑意，江凌雪心中感慨。
虚假的笑容，终究掩盖不了真实的悲喜。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医院里的林诗语，和那个同样在用冷漠和疏离掩盖着什么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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