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夜，被战火与警惕撕扯得支离破碎。城头火把猎猎，映照着士兵们疲惫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的脸庞。匈奴大营方向，虽暂偃旗息鼓，但那隐隐传来的兵马调动声和愈发浓郁的异香，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所有人，下一次更加狂暴的进攻随时可能到来。
郡守府临时帅堂内，烛火通明。王莽端坐主位，脸色因之前强行催动玉玺和碎片而略显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下方肃立的严尤及一众将领。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焦灼。
“陛下，匈奴退兵后，并未远遁，反而在营中大肆宰杀牲畜，似在进行某种血祭。其投石机亦在加紧修复，恐不日便将再犯。”严尤声音沉重，禀报着刚收到的斥候情报，“且……营中异香，比之昨日，似乎更浓了。”
血祭？异香更浓？王莽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地下仪式虽被破坏，但“黄”显然并未放弃，他们试图通过匈奴大军在外部继续施加影响，甚至可能……是在准备某种替代方案，或者更疯狂的最后一搏！
“城中情况如何？”王莽沉声问道。
“军民士气尚可，但连日鏖战，伤亡不，药材、箭矢消耗巨大，尤其是……水源问题。”严尤面露难色，“虽经清理，但部分水井依旧时而反复，不敢放心取用。若匈奴长期围困，恐生内变。”
内忧外患，如同两条毒蛇，缠绕着这座孤城。王莽深知，被动防守绝非长久之计。必须主动出击，打破僵局！
他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几卷刚刚送来的、关于上古机关术数的典籍，脑中飞速运转。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他之前已指导工匠改进了守城弩和投石机，效果显着。但面对匈奴可能发动的、夹杂邪术的总攻，这些还不够！
“严卿，”王莽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匈奴倚仗者，无非骑兵之利与邪术之诡。骑兵无法攻城，其邪术根源，一在异香扰心，二在可能存在的、类似地下血池的能量源支撑。若能破其一点，则其势必衰！”
“陛下之意是……”严尤若有所思。
“主动出击！目标，非其主营，而是其囤积异香原料、或进行血祭仪式之所！”王莽手指点向地图上匈奴大营侧后方，一处标注着辎重堆放的区域，“此处远离其主力骑兵，守卫相对薄弱。派一支绝对精锐的死士，趁夜突袭，焚烧其辎重，尤其是那些散发异香的物资！若能找到其血祭场所，一并毁之！”
此计可谓胆大包！深入匈奴大营腹地，无异于虎口拔牙！
众将领皆面露惊容。严尤沉吟道：“陛下，此计虽妙，但风险极大。匈奴大营层层设防，即便找到其辎重所在，死士恐怕也……”
“所以，需要有人在外策应，制造混乱，吸引匈奴主力注意。”王莽接口道，目光灼灼，“同时，城头守军需做好全力接应的准备。此举，意在打击其根本，动摇其军心！若能成功，匈奴攻势必缓，我等方能赢得喘息之机，甚至……寻机破敌！”
他看向阿远。阿远虽伤势未愈，但此刻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出列抱拳：“陛下！臣愿领死士前往！”
王莽看着他，心中不忍，但此刻无人可用。他重重拍了拍阿远的肩膀：“不是要你送死！是要你，带兄弟们活着回来！朕会亲自在城头为你们擂鼓助威，接应你们归来！”
“臣，万死不辞！”阿远声音铿锵。
计议已定，整个敦煌城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阿远从龙雀卫残部和军中悍卒中挑选了五十名不怕死的勇士，人人配备火油、引火之物、以及王莽让工匠紧急赶制出来的、加了料（硫磺、硝石、干漆等易燃易爆物）的“火流星”。
王莽则与严尤一起，重新调整城防部署，将有限的守城器械和精锐兵力，集中在可能接应的方向。同时，他下令收集全城的铜锣、皮鼓，甚至百姓家的锅碗瓢盆，准备在夜袭时制造最大的动静，混淆视听。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
子时刚过，阿远率领五十死士，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从一段匈奴巡逻相对稀疏的城墙缒下，悄无声息地向预定目标潜行而去。
王莽披甲持剑，屹立在正对匈奴大营的城楼之上，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支消失在黑暗中的队。他手中紧握着一面巨大的战鼓槌，身旁，是严尤和一群手持各种“乐器”、神情紧张的士兵。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城头寂静，唯有风声呜咽。
约莫半个时辰后，匈奴大营侧后方，骤然亮起一点火光！随即，火光迅速蔓延，如同星火燎原，很快便映红了那片空！隐约的喊杀声、爆炸声（火流星的效果）顺着风传了过来！
“成功了！”城头众人精神一振！
“擂鼓！助威！”王莽猛地举起鼓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面前那面蒙着牛皮的战鼓之上！
“咚——！！！”
沉闷而雄浑的鼓声，如同惊雷，骤然炸响在寂静的夜空！紧接着，严尤一声令下，城头所有能发出响声的东西都被敲响！锣声、鼓声、梆子声、甚至锅碗的撞击声，汇聚成一片混乱却震耳欲聋的声浪，铺盖地般向匈奴大营涌去！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城内的巨大动静，让原本就被后方火光和骚乱吸引的匈奴人瞬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主营方向人喊马嘶，不少匈奴兵以为汉军主力出城夜袭，慌忙拿起武器，向营寨前沿集结，弓箭手盲目地向黑暗中倾泻着箭雨，却不知真正的威胁来自内部！
王莽一边奋力擂鼓，一边死死盯着匈奴大营后方的火光。火势越来越大，甚至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帐篷被点燃后升起的浓烟。他的心跳如同擂鼓，既希望阿远他们能扩大战果，又担心他们深陷重围。
突然，匈奴大营深处，靠近那着火区域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尖锐、非人般的嘶鸣！那声音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甚至压过了现场的嘈杂！紧接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强烈腥臭的异香，如同爆炸般扩散开来，连城头的王莽等人都能清晰闻到，令人几欲作呕！
“是那个东西！”王莽心中一凛。阿远他们恐怕不仅烧了辎重，还碰上了“黄”隐藏在匈奴军中的、真正的邪物！或者是……破坏了某个重要的仪式节点！
“准备接应！”王莽对严尤吼道，擂鼓的节奏更加急促。
就在这时，匈奴大营的混乱达到了顶点。火光中，隐约可见有黑影在相互厮杀，似乎匈奴内部也发生了骚乱？是有人趁乱造反，还是那邪物失控？
片刻之后，就在王莽几乎要忍不住下令出兵接应时，匈奴大营侧翼的黑暗中，猛地冲出一队人影，正是阿远他们！人数似乎少了些，但行动依旧迅捷，正拼命向城墙方向狂奔！他们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匈奴骑兵和……几道飘忽不定、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黑影！
“放箭！掩护！”严尤厉声下令。
城头箭矢如同飞蝗，射向追兵，暂时延缓了他们的速度。放下吊篮和绳索！快！”王莽丢下鼓槌，冲到垛口前。
阿远等人终于冲到城下，奋力抓住绳索和吊篮，城头士兵拼命向上拉拽。不断有人被追兵射出的冷箭击中，惨叫着跌落。
当阿远最后一个被拉上城头时，他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受了重伤，但他手中死死攥着一个沾满黑血的、看起来像是某种野兽残肢的东西，脸上却带着一丝快意与后怕交织的狰狞笑容。
“陛下……辎重……烧了……还……宰了……一个……不人不鬼的……玩意儿……”阿远喘息着，将那块残肢丢在地上。那东西还在微微抽搐，流淌出墨绿色的粘液，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王莽看着那残肢，又看了看城外依旧混乱、火光冲的匈奴大营，以及那渐渐消散的浓郁异香和尖锐嘶鸣，心中明白，阿远他们这次突袭，恐怕是捅了马蜂窝，但也确实给了对方沉重一击！
“干得好！所有参战将士，记大功！”王莽扶住摇摇欲坠的阿远，立刻让人送他去医治。
这一夜，匈奴大营彻夜未宁。火光、骚乱、以及那诡异的嘶鸣和异香，让匈奴军心大挫。直到明，营中才渐渐恢复秩序，但那股之前支撑着他们疯狂进攻的邪异气势，已然消散大半。
接下来的两日，匈奴竟一反常态，没有发动任何像样的进攻，只是紧紧围着敦煌，仿佛在舔舐伤口，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敦煌城，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王莽利用这段时间，加紧救治伤员，整备城防，修复器械，并亲自监督对水井的进一步净化。同时，他几乎不眠不休地钻研那些机关典籍，并结合玉玺、碎片的特性，试图找到更有效的应对之策。
而刘秀，在玉玺和碎片的能量滋养下，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平稳，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冬眠。王莽每日都会去看他，对着他诉外间的局势，仿佛他能听见。
第三日黄昏，王莽正在帅堂内对着几张画满奇怪符号和结构的绢布沉思，严尤一脸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派往西边的斥候……回来了一个。”严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回来了一个，而且……神智似乎不太清醒。”
王莽猛地抬起头：“带他进来！”
一名浑身尘土、衣衫褴褛、眼神涣散的斥候被搀扶了进来。他见到王莽，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嘶喊道：
“陛下……陛下！西边……西边……塌了！昆仑……昆仑方向……好大的……眼睛！红色的……全是血！地……地在流血！山……山在哭！好多……好多怪物……从地里……爬出来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就我一个……跑回来了……”
他的话语混乱不堪，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见到了真正的地狱景象。
王莽与严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骇。
昆仑之眼……真的睁开了？！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长安的刘歆府邸密室内，他面前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盛满清水的铜盆。水面上，正清晰地倒映出敦煌城头王莽那凝重震惊的面容，以及……西方际那一片不正常的、如同血染般的赤红！
刘歆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冰冷的笑意。
“序幕，已然拉开。陛下，您……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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