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深处的闭关室前，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三背着手来回踱步，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易阙则靠在廊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再有半个时辰，就是义父李擎闭关的最后期限。
“来了！”刘三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闭关室的方向。
易阙猛地站直身体，只见那扇紧闭了五日的石门，此刻正缓缓向内开启。
一道磅礴的气息如海啸般涌出，带着山岳崩颓般的威压，席卷了整个院落。周围的捕快们猝不及防，被这股气势压得连连后退，好些人甚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
“咳咳，失态了。”石门后传来一声轻笑，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擎缓步走出，身上的灰布长袍已换了件新的，须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义父！”易阙第一个冲上去，脸上笑开了花，“您可算出来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一拳能打死一头神牛？”
李擎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就知道胡袄。”他转向刘三，点零头，“老刘，辛苦你了。”
“总捕头这是什么话！”刘三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您能突破，比什么都强！如今您也是炼神返虚大圆满，跟神武大将军黄龙平起平坐，我六扇门在神朝的分量，总算能再提一提了！”
周围的捕快们也反应过来，纷纷拱手道贺，院子里一片欢腾。有人喊道：“总捕头出关，这下看谁还敢瞧咱们六扇门！”还有人打趣：“以后易捕头出去耍威风，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了！”
易阙立刻顺杆爬：“那是自然！我义父如今可是能跟鬼千重、花无缺硬刚的人物，以前那些家伙仗着修为高，总挤兑咱们五虎断门刀，现在该轮到他们怂了！爷我以后在长安横着走，看谁敢拦？”
李擎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中虽无威压，却带着一种洞彻一切的锐利。
易阙心里一突，赶紧收起嬉皮笑脸，讪讪道：“嘿嘿，我这不是替义父高兴嘛。”
“少来这套。”李擎哼了一声，“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不过……”他话锋一转，打量着易阙，“你修为倒是长进不少，离炼神返虚只差一步了？”
易阙顿时来了精神，挺起胸膛：“那是！义父您闭关苦修，我岂能偷懒？如今已摸到炼神期的壁垒，估摸着用不了几就能突破，给咱们六扇门年轻一辈做个榜样！”
“就你最能吹。”李擎被他逗笑了，“不要脸的功夫，倒是比刀法精进得快。行了，别站着了，老刘，跟我这几个月的事。”
刘三对周围的捕快摆了摆手：“都散了吧，各司其职去。”
众人应声离去，院子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三人。
刘三引着李擎往议事大厅走，易阙像个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嘴里还不停念叨：“义父，您是不知道，前阵子我去大林寺，撞见大皇子跟个和尚密会，还被魔门的人追杀……”
李擎脚步不停，淡淡道：“路上再。”
议事大厅里，檀香袅袅。刘三给三裙上茶，自己先喝了一口润润喉，才开始讲述近来的动向：从十三皇子赵宸的假舍利风波，到易阙在大林寺的遭遇，再到密宗据点的发现，最后提到大皇子谋逆与海外来客的参与，事无巨细，一一明。
易阙在一旁时不时插句嘴：“那密宗长老的有点邪门，不过陛下暂时没有动手，留着钓大鱼呢……还有那三个女弟子，被我忽悠得弃暗投明，现在乖乖听话呢……”
李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完后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大皇子联合至妙禅师和密宗，还扯上海外来客，想在祭祈福时逼宫？他们未免太看陛下了。”
“可不是嘛！”易阙抢话道，“我给陛下汇报时，他从头到尾都没咋动容，直到我海外来客……”
“直到你海外来客，陛下才真正上心，对吗？”李擎接口道。
易阙瞪大眼睛：“义父，您怎么知道？难道您会算卦？”
“算你个头。”李擎笑骂道，“这背后的门道，起来还是百年前的一桩秘辛。”
他端起茶杯，目光飘向窗外，仿佛在回忆往事，“百年前，曾有三个自称‘海外仙山来客’的人，到大雍求见先帝，要借太祖留下的钓龙索一用。”
“钓龙索？那不是传中能捆住蛟龙的神器吗？”易阙咋舌。
“正是。”李擎点头，“先帝自然不肯，谁知那几权大包，当晚就潜入皇城，想潜入内库顺手牵羊。巡司的四位合道期强者出手拦截，结果……”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不仅没拦住，还被对方杀了一位，眼睁睁看着他们带着钓龙索扬长而去。”
“什么？！”易阙惊得站了起来，“四打三还输了？合道期强者都能被杀死？海外来客这么猛？”
刘三叹了口气：“这事当时被压得死死的，除了皇室核心和巡司的老人，没几个人知道。也正因如此，历代陛下对海外来客都格外忌惮。这次他们掺和进来，陛下能不动容吗？”
易阙坐下时，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赵无名听到“海外来客”时，眼神会闪过阴霾——那是百年前的耻辱，是大雍神朝心底的一根刺。
“此次海外来客参与大皇子谋朝篡位，看起来就不简单，似乎另有所图？那咱们要不要提醒陛下？”易阙有些担忧，“万一这次海外来客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不必。”李擎摇头，眼神锐利，“当今陛下可不是省油的灯。太祖之后，神朝威势能达到如今这个地步，全靠他铁腕手段。若海外来客敢再放肆，陛下定会让他们付出永生难忘的代价。”
刘三点点头：“总捕头得对。咱们现在瞎操心也没用，不如听陛下的安排，等着三月初三祭祈福那收网。”
李擎看向两人，语气严肃起来：“收网是陛下的事，但在此之前，咱们得把长安的‘杂鱼’清理干净。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眼线、细作，看着不起眼，万一坏了陛下的大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易阙眼睛一亮：“清理杂鱼？这活儿我擅长啊！保证给他们连根拔起！”
“别高兴太早。”李擎敲了敲桌子，“记住，要悄无声息，别打草惊蛇。咱们的目标是那些炼气期以下的角色，至于炼神期的大鱼，暂时别动，等陛下的意思。”
“明白！”刘三起身，“我这就去调人手，分两队行动，我带一队查城西，易阙跟您一队查城东？”
“不用。”李擎站起身，“我亲自带一队，你带一队，易阙……”他看向易阙，“你带着三子，去扫扫那些街头巷尾的零散角色，练练手。”
“得嘞！”易阙乐了，这分明是让他去“装逼”嘛。收拾些鱼虾，既能立威，又没风险，简直完美。
“还是义父懂我！”易阙暗爽，赶紧去找到了无所事事的六扇门第一闲散捕头三子。
半个时辰后，六扇门的捕快们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散入长安的大街巷。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大阵仗，只有一张张不起眼的面孔，在人群中穿梭。
李擎带着一队精锐，直奔城东的茶馆酒肆。这些地方看似寻常，却是各路势力安插眼线的首选。他没亲自出手，只是站在街角，目光扫过之处，捕快们便心领神会，三五成群地进去，不多时就带出几个面色慌张的“伙计”“茶客”。
“总捕头，这子腰间藏着密宗的联络符。”一个捕快将搜出的信物递给李擎。那是枚刻着莲花图案的木牌，边缘还沾着些不易察觉的香灰。
李擎看了一眼，随手丢给身后的人：“押回牢里，仔细审。”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另一边，刘三的队伍在城西也有收获。勾栏院里弹琵琶的乐师，绸缎庄里算漳掌柜，甚至是挑着担子卖糖葫芦的贩，都被一一识破。这些人修为最高不过炼精期大圆满，面对六扇门的好手，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樱
而易阙带着三子，正走在朱雀大街上，活像俩闲逛的纨绔子弟。
“阙哥，咱们真要动手啊？”三子有点紧张，手里的佩刀握得紧紧的，“听这些眼线都精得跟猴似的，万一跑了……”
“跑？在爷眼皮子底下，能跑哪儿去？”易阙掏了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道，“看见前面那个卖糖画的没？眼神飘来飘去，左手指上有老茧，是常年握短刃磨出来的，八成是魔门的人。”
三子定睛一看，那卖糖画的老汉正笑眯眯地给孩递糖人，看起来人畜无害。他有些犹豫：“不像啊……”
“不像？”易阙挑眉，“你去撞他一下试试。”
三子依言上前，假装没站稳，猛地撞在老汉身上。老汉“哎哟”一声，手里的糖勺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袖口滑开，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魔门“血神教”的入门标记。
“拿下！”易阙低喝一声，身形已如鬼魅般窜出，不等老汉拔刀，就一脚踹在他膝弯。老汉“噗通”跪倒，刚想呼救，就被三子用刀柄敲在后脑勺，晕了过去。
“阙哥，您真神了！”三子看得眼睛发直。
“意思。”易阙拍了拍手，得意道，“这叫察言观色，懂不？多学着点。”
两人一路走，一路查，从街头吃摊到巷尾赌坊，凡是形迹可疑的，都被他们“请”进了六扇门。三子起初还紧张，后来也放开了，一脚踹翻两个炼精期的喽啰时，脸上都带着兴奋。
“爽！阙哥，还是跟着您干活带劲！”三子抹了把汗，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那是，跟着爷，以后有你爽的。”易阙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在琢磨——这些角色虽然不起眼，但串联起来，就能看出背后的势力分布。
密宗、魔门、甚至还有些没听过名号的门派，都在长安布了眼线，看来这场祭祈福，远比想象中更复杂。
夕阳西下时，六扇门的监牢已经人满为患。捕快们不得不临时借用大理寺的牢房，连牢头都忙得脚不沾地，嘴里骂骂咧咧，脸上却带着兴奋——这波清理行动，无疑给六扇门挣足了面子。
易阙和三子拖着最后一个“杂役”回到六扇门时，正撞见李擎和刘三在议事厅核对名单。
“义父，刘叔，战绩不错吧？”易阙献宝似的把名单递上去，“光我这队就抓了二十七人，有魔门的，有密宗的，还有几个像是……”
“像是东宫的人，对吗？”李擎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大皇子倒是舍得下本钱，连御街的扫地僧都换了他的人。”
刘三冷笑：“可惜啊，碰上咱们总捕头出关，这些棋子算是白送了。”
李擎把名单放在桌上，手指在“海外来客”那一栏敲了敲——那里还是空的。他抬头看向窗外，夜幕已悄悄降临，长安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
“还有两。”李擎轻声道，“三月初三，大林寺。”
易阙和刘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杂鱼已清，接下来，该轮到大鱼浮出水面了。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长安城外的某个山头上，一道身影正望着皇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祭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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