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白的光焰亮得扎眼,去得也快。
把那黑压压的魂烟烧穿个大窟窿、逼得百魂叟惨叫着退开后,三张紫符化的光便迅速黯下去,散了,只剩几缕青烟。
巷子里又填满了那病怏怏的昏黄光,只空气里还留着魂烟被化净后的淡淡焦臭,和一丝若有若无、像是解脱聊叹息声。
静了一刹。
接着是“噗通”一声闷响。
北忘再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磕在硬冷的地面上。
他一只手死死撑住地,指节攥得发白,另一只手捂住心口,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颤。
他的脸,已不是白,是种近乎透亮的、带着死气的灰败。
嘴唇没半点血色,干裂起皮,嘴角还挂着丝没擦净的、颜色发暗的血。
刚才那口舌尖精血喷出去,像是把五脏六腑里最后一点热气、最后一股撑着他精神的元气,也一齐喷没了。
脑子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土,又沉又烫,嗡嗡作响,念头搅成一团。
眼前阵阵发黑,看东西全是重影,连跟前地上的土疙瘩都瞧不清。
心口更是火烧火燎地疼,每喘一口气都扯得肺叶子生疼,像架破风箱在艰难拉扯,吸进来的气冰凉,却压不住身子里那股飞快衰败下去的虚软。
先前在“弈魂楼”魂弈台上连闯三关,魂念就耗得差不多了,像油灯快见底。
刚才一路逃、挡黑影、撑金光罩子,更是把灯油彻底熬干了。
最后这一口“破邪血符”,简直是直接把灯芯子揪出来烧掉一截!
这不是皮肉伤,也不是简单的脱力,这是实打实伤了修行的根脚,损了命里的本元。
就算能活着出去,没长久的细心将养和机缘补益,道行倒退都是轻的,折损阳寿、落下难好的暗伤,怕是跑不掉了。
他跪在那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每喘一下都带着胸口里拉风箱似的杂音,冷汗像水一样从额头、鬓角、后背不停往外冒,很快就把里衣浸得透湿,紧贴在皮肉上,冰得人发木。
他甚至能觉出,自己撑地的那只手,指头尖都在不受控地微微抽动。
而一直静静立在他侧后方、始终持着那股绝对冷静、只在心里盘算计较的南灵,在北忘喷出那口精血、气息像塌了山般急剧衰败下去的刹那……
她那双空茫的、仿佛永远在无声推演、琢磨着周遭一切路数的眼睛,似乎……极短地,顿了一下。
不是吓着了,也不是被触动了。
就在刚才,北忘毫不犹豫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催动紫符的那会儿,他身上的气机变化、命火衰弱的痕迹、还有那股子拼死念头带起的细微涟漪……
所有这些,都像往常一样,被她清清楚楚地收进眼里、记在账上。
可跟着来的,是她账本里原先没预备过的“牵扯”。
一种没法用“换得划不划算”、“眼下这法子是不是顶顶好”、“活命的机会添了几成”这些现成算盘去衡量的“行事—结果”的路子。
北忘,在盘算显示“还有别的、凶险些的法子能试试(虽成算不到半成)”的情形下,偏偏选了对自家损伤极大、甚至可能伤及根本的“另一条道”。
而催着他选这条道的,似乎不是光冲着活命机会多少的计较,也不是冲着什么能拿秤称的利头。
这种没法立刻被她账本归拢、拆解明白的“新路数”,让她那一向转得顺当的盘算心思,出现了那么一丝丝几乎瞧不出来的“迟顿”。
她的目光,头一回,在北忘身上停的工夫,超过隶单“收账”或“看情形”所需的那么一会儿。
空茫的眸子,映出他跪倒在地、喘得厉害、浑身被冷汗浸透的狼狈相。
那灰败的脸色,打颤的身子,急剧衰落的气机……
所有这些,依旧不停地往她“眼”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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