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声隔着门板的、破碎的“对不起”，像钝刀反复切割着苏晚的神经。恨意与巨大的悲痛交织翻涌，几乎要将她吞噬。她背靠着门板，身体因为极力压抑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门外，薄靳珩的哽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绝望的喘息，还有额头抵在门板上，发出的沉闷叩响。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再发不出任何像样的音节。
死寂在门内外蔓延。只有压抑的呼吸声，证明着两个被同一场悲剧撕裂的灵魂，正承受着怎样的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苏晚缓缓站直身体。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已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她伸出手，指尖异常稳定地，握住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咔哒。”
门锁轻响。
门外，蜷缩在地上的薄靳珩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
苏晚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脸。光线昏暗，看不清她具体的神情，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任何光亮，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深井，直直地望向他。
薄靳珩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脚发麻和情绪的巨大冲击，踉跄了一下，狼狈地用手撑住地面才稳住。他仰起头，望向门缝后的苏晚，脸上泪痕交错，眼底是毁灭性的痛苦和卑微的乞求。
“晚晚……”他嘶哑地唤她，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苏晚没有话。她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射线，缓缓扫过他狼狈不堪的脸，扫过他猩红的眼眶，扫过他沾着灰尘和泪水的昂贵西装。
然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他依旧紧紧攥在左手掌心里的那枚铂金婚戒上。
那枚她离开时决绝留下的戒指。
那枚他刚才在书房，于无人处绝望亲吻的戒指。
此刻，在他沾着泥土和泪渍的掌心里，折射着走廊壁灯冰冷的光，像一个无声的讽刺。
苏晚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原谅，没有动容，只有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薄靳珩。”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清晰而锋利地刺入他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重量。
“你现在知道对不起了？”
她的目光，从他掌心的戒指，移回到他惨白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陌生人。
“为你五年前的不信任？”
“为你母亲的狠毒手段？”
“还是为……”
她的声音在这里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名字，那个代表着她永世伤痛的存在，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强行将它咽了回去，化作更深的恨意，凝聚在眼底。
“……为那个，甚至没有机会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被你们薄家亲手扼杀的孩子？”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平静的表象终于被撕裂，露出磷下汹涌的、带着血腥气的恨意。
薄靳珩浑身剧震，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抽了一鞭子，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不出来。巨大的痛苦和罪孽感，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只能徒劳地摇着头，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不……不是……我不知……”他语无伦次，试图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铁一般的事实和她眼中那刻骨的恨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怎么敢不知道？
他当年的不察和纵容，不就是帮凶吗？
苏晚看着他痛苦崩溃的模样，眼中没有半分涟漪。她只是冷冷地、一字一句地，宣告：
“薄靳珩，你的道歉，太迟了。”
“你的眼泪，令人作呕。”
“你们薄家欠我的，欠那个孩子的……”
她微微倾身，靠近他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拿命来抵，都不够。”
完，她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自己的眼睛。她猛地向后一步。
“砰——！”
厚重的实木房门，在她面前，带着决绝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被狠狠甩上。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震得薄靳珩耳膜嗡嗡作响。
也彻底隔绝了他和她之间，那刚刚似乎有了一丝微光的，可能的世界。
他维持着仰头跌坐的姿势，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石膏像。只有不断滚落的、滚烫的泪水，证明他还活着。
掌心的戒指，硌得他生疼。
可比起心脏那片被彻底碾碎、血肉模糊的剧痛，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她知道了。
她恨他。
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嗬……嗬……”他发出不成调的、破碎的哽咽，身体无法控制地蜷缩起来，额头重重抵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绝望，如同最浓稠的夜色，将他彻底吞噬。
门内。
苏晚背靠着紧闭的房门，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地毯上。
门外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隐约可闻。
她没有再哭。
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仿佛透过那无尽的黑暗，看到了五年前，法国里昂，圣玛丽医院，那间冰冷的抢救室，和那个她甚至来不及感知其存在，就永远失去聊……的生命。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平坦的腹上。
那里，曾经有过四个心跳。
如今，只剩下三个。
而门外那个男饶痛苦……
她闭上眼，将脸埋入膝间。
这，仅仅是个开始。
薄靳珩，你和你们薄家欠下的债，我会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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