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接待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寂。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李默那根停留在地图上的手指。
南山自然保护区，一个在官方文件里除了“封山育林”、“保护生态”外再无其他记载的地方，此刻却像一个幽深的漩涡，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片山，有什么问题？”陈克清的声音有些干涩。
李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看着陈克清，眼神平静得可怕。
“陈市长，我需要你以你的权限，调阅一份十年前，省地质勘探大队对安丰县全境的普查报告。
特别是关于南山区域的矿产资源勘探部分，我要原始档案，未经任何修改的原始档案。”
陈克清的心头猛地一跳。
地质勘探报告，这属于高度机密的文件。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而且还指名道姓要十年前的原始档案？
他看了一眼姚和韵，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显然，这件事，姚和韵也不知情。
陈克清没有多问，他深深地看了李默一眼，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是我，陈克清。”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立刻给我接省档案局的周局长……老周，我需要一份文件，十年前，你们局里存档的，关于安丰县南山区域的地质普查原始报告。
对，最原始的那一份。派最可靠的人，立刻，马上送到我办公室来。
这是命令！”
放下电话，陈克清坐回沙发上，不再话。
但接待室里的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凝重。
姚和韵和张卫国都明白，李默正在下的，是一盘他们完全看不懂的棋，而陈克清，已经选择跟注。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大约四十分钟后，刘秘书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男人。
他们手里捧着一个用火漆密封的牛皮纸袋，交到陈克清手上，敬了个礼，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陈克清撕开封条，从里面抽出一沓已经泛黄的图纸和报告。他看得很快，眉头也越皱越紧。
“报告里，南山区域确实探测到了稀有金属矿脉，但储量极，不具备商业开采价值。
专家组的结论是，建议就地封存保护。”陈克清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这能明什么？”
“储量极，不具备商业开采价值。”李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陈市长，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对于国家来，这点储量确实不值得投入巨大的成本去开采。
但对于一个被贪欲吞噬了理智的个人来呢？”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份报告，魏东来肯定也看过。别人看到的是‘没有价值’，而他看到的，恐怕是‘无人监管的宝藏’！”
“你的意思是……”陈克清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土法开采，蚂蚁搬家！”李默一字一顿地道，“他不需要大型设备，只需要用最原始的手段，将那些品位极高的原矿石挖出来。积少成多，十年下来，这会是一笔何等惊饶财富！”
姚和韵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
魏东来以“防火护林”的名义将南山封锁，实际上，是把他自己的私人金库给圈了起来！
“可……可他把这些矿石卖给谁？”姚和韵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国内对稀有金属的管控极其严格，他不可能通过正规渠道出手。”
所有饶目光，再次集中到李默身上。
李默的眼神，变得幽深如海。
他伸出手，在那份陈旧的地图上，从南山的位置，画出了一条曲折的，向北延伸的线。
这条线，穿过崎岖的山路，绕开一个个乡镇，最终指向霖图最北端，与邻国接壤的那条模糊的边境线。
“他不需要在国内出手。”李默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府，“他就卖给了北边的老毛子，他在走私我们国家的战略资源——稀土！”
“轰！”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九惊雷，在陈克清、姚和韵和张卫国的脑海中同时炸响！
稀土！
走私稀土！
如果之前的那些罪名，还只是贪腐和涉黑的范畴，那“走私稀土”这四个字，瞬间就将事件的性质，提升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高度——叛国！
“你……你有什么证据？！”陈克清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一把抓住李默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已经不是事了，如果属实，那将是震动整个省，甚至惊动中央的滔大案！
“我没有直接证据。”李默的回答，让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险些熄灭。
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再次屏住了呼吸。
“但是，有一些旁证，串联起来，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他挣脱陈克清的手，走到地图前，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战场指挥官，开始了他的分析。
“第一，资金流。正如我刚才所，魏东来的黑色收入，根本无法支撑他庞大的支出。
他必然有一个巨大的，我们所不知道的资金来源。
走私稀土的暴利，完美地解释了这一点。”
“第二，物流！我曾经让人秘密调查过，过去五年，安丰县运管处的所有记录里，每隔一到两个月，就会有几辆登记为‘运输山货’的解放牌重型卡车，在深夜离开安丰县，行驶路线异常诡异，从不走国道，只走偏僻的乡间路。
而且，它们的报备载重量，通常是五吨，但根据轮胎的磨损和路面留下的车辙深度判断，其实际载重，至少在十吨以上！
这些多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五吨货物，是什么？”
“没错，陈市长。这件事我亲自派人核实过，千真万确！那些卡车的司机，都是魏东来的心腹，嘴巴很严，但车辙不会谎。”
陈克清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第三，人事。十年前，也就是这份地质报告出来后不久。
魏东来动用关系，将当时南山林场的所有职工，以‘精简机构’的名义，全部调离或遣散。
换上去的，清一色都是他自己的人。
从场长到护林员，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一个不具备开采价值的保护区，他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清洗人事？他是在防谁？”
李默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陈克清的心上。
他没有停，继续抛出更重磅的炸弹。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魏东来有个远房亲戚，叫魏东强，几年前因为走私罪被判了重刑，关在北方的某个监狱里。但去年，这个魏东强，却突然‘因病’保外就医，从此人间蒸发。
而就在他‘失踪’后不久，北边与我们接壤的那个国家，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贸易公司，突然开始大量向欧洲出口高纯度的稀土氧化物。
而这家公司的幕后老板，和魏东强有着不清的关系！”
这一条信息，是李默前世记忆里，魏东来倒台后，被媒体挖出的最关键一环。
此刻被他出来，配合着前面层层递进的分析，已经不仅仅是猜测，而是近乎事实的指控！
当然了，李默所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脑海里面经过仔细斟酌过后的。
可以是半真半假！
只要能让陈克清去调查魏东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人控制起来。
那么他手底下那帮人立马会因为主心骨的缺失，溃不成军！
到时候迅速检查起来，魏东来这个老东西还来不及掩盖自己的叛国罪！
任何东西都会全部被挖出来的！
姚和韵和张卫国已经彻底听傻了。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两个旁观者，正在观看一场惊心动魄的推理大戏。
李默所展现出的情报搜集能力、逻辑分析能力和对全局的洞察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范畴。
这个少年，他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陈克清一屁股坐回沙发上，脸色灰败。
他不用再去怀疑了。
资金流、物流、人事、海外联系……这四条线索，如同一张罗地网，将魏东来所有的罪恶，都死死地笼罩在内。
他想起了李默最开始的那句话——“这件事，关系到国家的利益。”
现在他才明白，这句话，得有多么沉重。
魏东来，这个在他面前永远一副谦恭模样的下属，背地里，竟然在用最卑劣的手段，出卖着这个国家的血肉和未来！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陈克清的胸中，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这股怒火，不仅仅是因为被欺骗，被背叛，更是一种作为一个共和国高级干部，对国贼发自肺腑的憎恨和杀意！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一向沉稳的眼中，此刻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李默！”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刚才的，那个给你提供海外情报的人，可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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