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的风比上半夜更凉了些，裹着山里特有的潮气，从木屋门缝里钻进来，带着草叶和腐殖土的腥气。
风掠过门口堆着的干草垛时，像有人在耳边轻轻摩挲，偶尔还能听见远处山坳里传来几声模糊的动静，提醒着这处临时的居所并不全然安全。
林默睁开眼时，木屋顶上的茅草缝里漏进来的月光已经斜得厉害，窄窄一道，落在地上的干草堆上，映出细碎的光尘。
他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呼吸声很匀，苏婉抱着丫丫缩在角落，丫头的手还攥着苏婉的衣襟。
张桂兰背对着门口，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盖在身上的旧布被她掖得很严实，想来是夜里凉。
秀莲婶躺在离火近的位置，该是暖和些。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怕踩到地上散落的细枝发出声响，每一步都放得极慢。
走到门口，就见虎妞和苏青正靠在草堆上打盹。
虎妞背靠着木门，手里攥着根碗口粗的木棍，头一点一点的，眼角还挂着没擦去的困意，大概是实在熬不住了。
苏青则蜷缩在虎妞旁边，手里的短刀插在干草里，脸颊贴在膝盖上，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呼吸里还带着浅浅的鼻音。
林默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虎妞的肩膀。
虎妞猛地惊醒，手瞬间握紧了木棍，眼睛瞪得溜圆，看清是林默后，才松了口气。
揉了揉眼睛，指腹蹭掉眼角的困意：“到点了？”
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打了个的哈欠。
“嗯，快进去睡，铺位都留着。”
林默往屋里让了让，目光落在苏青身上，又放轻了声音，“青儿也别撑着，明还得去后山拾柴，熬坏了身子反而误事。”
话音刚落，苏青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泪都被逼了出来，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屋里走。
大概是守了半宿，腿都麻了，走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路过林默时，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声：“姐夫，有事喊我，我睡得浅。”
完，就躺下来了，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林默应了声，看着两人都躺下了，才转身坐在靠近秀莲婶的灶台旁。
这灶台是白临时搭的，用几块不规则的青石垒成个圈，石头缝里还塞着干草，免得漏风。
灶膛里生着一堆火，烧的是晒干的松枝，火苗不大，却足够暖。
山里的夜里最是凉，尤其是后半夜，没点火容易着凉。
林默往灶里添了根细枝，松枝刚碰到火苗，就滋滋地冒起了轻烟，带着淡淡的松香味。
他拢了拢灰堆，把没烧透的木炭往火苗旁推了推，让火保持着不旺不弱的暖劲，既能驱寒，又不至于烧太快浪费木柴。
手撑着膝盖，林默开始琢磨明的安排。
最要紧的是做床，总不能一直睡在地上。
张桂兰的腰不好，白跟着拾柴、洗菜，晚上睡硬地，今早起来时还揉着腰叹气，长期下去肯定要出毛病。
苏婉带着丫丫，睡干草堆也不舒服，丫头昨晚还踢了好几次被子，是“硌得慌”。
就用白砍好的粗树干搭架子，不用太复杂，直接把树干并排架在两块石头上，排成一排。
上面铺些结实的树枝当床板，再铺一层厚干草，最后把包袱里的旧布铺在最上面，简单又结实。
然后是围栏。
木屋周围空荡荡的，虽暂时没遇到大野兽，但还是要准备好，万一哪闯进来伤了人就麻烦了。
而且以后想在屋旁种点野菜、土豆，没围栏也得被兔子啃光。
就用之前砍树剩下的粗枝，截成两米长的段，埋进土里半米深，间距留得窄些。
再把后山采的带刺藤蔓缠在上面，藤蔓的刺又尖又硬，比单纯的树枝安全多了，就算有野兽想闯，也能挡一挡。
门窗也得补全。
现在的门板是几块木板拼的，缝隙大得能塞进手指，风一吹就吱呀响；窗户更是只有个框，晚上连风带潮气往里灌。
明得找几块平整的木板，把门板的缝隙填上，再找根粗藤蔓当铰链，让门能开关自如。
窗户也得做个简易的窗扇，用细枝拼个框，蒙上撕下来的粗布，晚上关上能挡风寒，白打开透透气，一举两得。
想着这些，林默习惯性地打开系统页面，指尖在虚拟屏幕上划着，查些细节。
床架的树干间距多少合适才不会塌，围栏要多高才能防得住野兽，门窗的尺寸怎么算才贴合。
他把关键的地方在心里记牢，正看得入神，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这样轮流守夜，不是长久之计。
他摸了摸下巴，心想总不能一直靠人守夜，太耗精力了，而且万一哪大家都熬不住，真有野兽闯进来，根本反应不过来。
还是得靠防御措施，把“人守”变成“物防”，这样才能省出人手干别的活。
他琢磨着，除了围栏，还得在围栏外挖圈浅坑，坑深半米，里面埋上削尖的木茬，木茬顶端朝上，再盖层干草和泥土，做成简易的陷阱。
就算有野兽踩进去，也能扎伤它们的脚，让它们不敢再靠近。
木屋门口可以挂个风铃，用细绳子拴着捡来的贝壳和石子，风一吹就响，要是有野兽靠近，碰到绳子，风铃就会发出声响，也能当个预警。
窗户除了做窗扇，还得在里面加根横木，晚上把横木插上，就算外面有动静，也不容易被撞开。
可越想，林默越觉得人手不够。
搭床需要人帮忙抬树干，粗树干一根就有几十斤，他一个人扛着费劲，要是有个人搭把手，半就能搭好。
挖陷阱、埋木茬也得两个人一起干，一个挖一个埋，能快不少。
缠藤蔓更是细致活，得把藤蔓一圈圈绕在树枝上，还得固定好，一个人干得大半。
更别以后还要开垦土地、找水源，哪一样都需要人手。
“要是能再多个人就好了。”
林默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灶台上的青石。
正想着，余光突然扫到秀莲婶那边有动静。
林默顿了顿，抬眼往那边看。
秀莲婶侧躺着，背对着他，盖在身上的旧布没动，可肩膀却轻轻动了下。
不是翻身那样的大幅度动作，而是很细微的、像怕惊动别饶挪动，连带着身下的干草都只发出极轻的窸窣声。
他心里纳闷，都这时候了，秀莲婶怎么还没睡？
白秀莲婶跟着苏青去挖野菜，走了不少路，回来还帮着摘菜、烧火，按理该累得沾枕就睡才对。
难道是白累着了，夜里不舒服？还是灶膛的火太旺，烤得她睡不着？
林默刚想挪过去问问，脚步都抬起来了，就听到极轻的声音，像蚊子哼似的，从秀莲婶那边飘过来：“……林……”
林默的耳朵尖，这声音虽轻，却听得清清楚楚，是喊他的名字。
他愣了下，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心里琢磨着，难道是秀莲婶在梦话？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秀莲婶待他就好，像亲儿子似的。
有次他上山掏鸟窝摔了下来，胳膊擦破了皮，是秀莲婶把他拉回家，用草药给他涂伤口，还煮了鸡蛋给他吃，那时候她就“林林”地喊他，语气里满是疼惜。
想到这儿，林默心里还泛起点温馨，想着等亮了，得问问秀莲婶是不是夜里魇着了，要是不舒服，就多歇一，别跟着干活了。
可下一秒，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秀莲婶的手上。
秀莲婶的手放在身侧，手指没有蜷缩，而是轻轻动了下，指尖蹭了蹭身下的干草。
林默的脸瞬间红了，从耳朵根一直蔓延到脸颊，连脖子都有点发烫。
完犊子了，秀莲婶好像没睡着，那刚才的声音，不是梦话。
他赶紧收回目光，死死盯着灶膛里的火苗，假装没看见刚才的动静，手里还下意识地抓起根细枝，往灶里添。
其实灶里的火还很旺，根本不用添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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