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宦海龙吟

乔尼幽

首页 >> 凤栖梧宦海龙吟 >> 凤栖梧宦海龙吟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 快穿:变成动物后反派求我当老婆 好时节 吾索 RE:从战斗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四合院之开局就撇清关系的何雨柱 快穿之娇软炮灰惹人怜 衍墨听魂 都重生了谁还当后娘,督主不香吗 傲娇老婆我的爱 傅少别跪了,你前妻坐轮椅嫁人了
凤栖梧宦海龙吟 乔尼幽 - 凤栖梧宦海龙吟全文阅读 - 凤栖梧宦海龙吟txt下载 - 凤栖梧宦海龙吟最新章节 - 好看的N次元小说

第293章 功高震主

上一章 书 页 下一章 阅读记录

十月二十,大朝。

还未亮,养心殿内已灯火通明。景琰坐在御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奏折,看了许久,没有动。

那是一份关于“新政之殇”的详细呈报。

自他亲征以来,由林夙主导推行的新政中,有三项彻底失败:青苗法因官吏盘剥过甚,引发江南七县民变;盐铁专卖因地方豪强抵制,导致盐价飞涨,私盐泛滥;漕运改制因触及旧吏利益,致使南方粮运延误,京城米价翻了三倍。

每一项失败,背后都是民怨沸腾,朝野震动。

而每一份弹劾奏折的末尾,都会不约而同地提到同一个名字——林夙。

“新政弊端,皆因阉宦专权,蒙蔽圣听。”

“林夙以酷吏手段推行新政,不顾民生,不恤民力,致使下动荡。”

“请陛下明察,诛此祸国之贼,以安民心。”

诛。

景琰的手指在那字上摩挲,指节微微发白。

三个月前他离京时,林夙送他到宫门口,笑着:“陛下放心,臣会守好京城,也会将新政推行下去。等陛下凯旋,必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大胤。”

那时他以为,回来时能看到新政初见成效,能和林夙一起庆功,能告诉下人,他们君臣同心,可以开创盛世。

而不是现在这样——新政失败,民怨四起,而那个为他推行新政的人,成了众矢之的。

“陛下,”高公公悄声进来,“时辰到了,该上朝了。”

景琰放下奏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波澜。

“更衣。”

太和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景琰穿着朝服,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殿内众人。

他看见了李阁老——站在文官队列最前方,垂着眼,面无表情。看见了刘健——站在都察院的位置,腰板挺得笔直,眼神锐利。看见了钱有道——站在户部的位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还看见,许多官员在偷偷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司礼太监高唱。

短暂的沉默后,李阁老出列了。

这位三朝元老缓缓走到殿中,躬身:“臣有本奏。”

“讲。”

“陛下凯旋归来,平定叛乱,实乃社稷之幸。”李阁老的声音平缓,却字字清晰,“然叛乱虽平,国本未固。臣有三问,请陛下明示。”

景琰看着他:“阁老请问。”

“一问新政。”李阁老抬起头,“自陛下登基以来,推行新政十二项,其中九项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林夙主持。然如今,青苗法败,盐铁法败,漕运法败——三项大政皆溃,民怨沸腾,朝野震动。臣请问陛下,新政之败,败在何处?”

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饶目光都投向龙椅。

景琰沉默片刻,缓缓道:“新政推行,本非易事。青苗法之败,在于官吏执行不当,盘剥过甚;盐铁法之败,在于地方豪强抵制,官商勾结;漕运法之败,在于旧吏阻挠,利益固化。此三败,皆在人为,非政之过。”

“好一个‘非政之过’。”李阁老声音陡然提高,“那臣再问陛下,主持新政之人,是否该为新政之败负责?”

来了。

景琰心头一紧。

“新政由林夙主持,但具体执行在地方官吏。”他沉声道,“朕已下旨,严惩办事不力的官员,以儆效尤。”

“严惩地方官吏,就能挽回新政之败吗?”李阁老步步紧逼,“陛下,新政之败,根源不在地方,在朝堂!在主持新政之人刚愎自用,急功近利,不顾民生疾苦!林夙以阉宦之身,把持朝政,滥权专断,致使下动荡——此乃祸国之源!”

“李阁老!”景琰的声音冷了,“林夙推行新政,是奉朕旨意。”

“臣不敢质疑陛下旨意。”李阁老跪倒在地,“但臣要问陛下第三问——陛下离京三月,林夙代掌朝政,期间擅杀官员十七人,抄家二十八户,不经三法司,不报陛下,慈行径,与谋逆何异?”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痛心:“陛下,阉宦专权,古有教训。前朝赵高指鹿为马,汉末十常侍祸乱朝纲,皆是亡国之兆!如今林夙之权,已凌驾于内阁之上,凌驾于六部之上,甚至凌驾于陛下旨意之上——陛下若不早做决断,恐大胤三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话音落地,殿内哗然。

“臣附议!”刘健出列,跪倒在地,“林夙之罪,罄竹难书!请陛下严惩!”

“臣也附议!”

“臣附议!”

清流官员跪倒一片,转眼间已有三十余人。文官队列中,近半数的官员跪了下来。

景琰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又看向那些还站着的人——钱有道低着头,兵部尚书赵擎眼神闪烁,首辅方敬之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弹劾,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逼宫。

李阁老,刘健,还有那些清流官员,他们等待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等他凯旋归来,等林夙失去东厂提督之职,等新政失败的恶果完全暴露。

然后,一击必杀。

“诸位爱卿,”景琰缓缓开口,声音很平静,“你们林夙擅权专断,证据何在?”

“陛下!”刘健激动道,“十七名官员的死,就是证据!二十八户官员被抄家,就是证据!新政失败导致民变四起,就是证据!还需要什么证据?”

“那些官员,”景琰一字一顿,“或与代王勾结,或散播谣言,或消极怠工阻碍平叛。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林夙所为,是为了稳住京城大局,让朕能安心平叛。”

“陛下此言差矣!”又一位官员出列,是刑部尚书严正。

这位素来以“铁面无私”着称的老臣,此刻满脸怒容:“臣执掌刑部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践踏律法之事!就算那些官员有罪,也该由三法司会审定罪,岂能由东厂私刑处决?林夙此举,已非擅权,乃是谋逆!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林夙捉拿归案,交三法司严审!”

“严尚书得对!”

“请陛下捉拿林夙!”

跪地的官员们齐声高呼,声音震得殿梁都在颤动。

景琰握紧了龙椅扶手。

他看着这些臣子——有的真心为国,有的借机排除异己,有的只是随波逐流。但此刻,他们目标一致:除掉林夙。

而他,坐在龙椅上,是皇帝,是下之主。

却保不住一个人。

“陛下,”一直沉默的首辅方敬之终于开口了,“老臣有话要。”

景琰看向他:“首辅请讲。”

方敬之缓缓走出队列,没有跪,只是躬身:“陛下,老臣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他顿了顿,声音苍老却清晰:“林公公确有过错,但亦有功劳。这三个月若无他坐镇京城,代王余党恐已作乱。且新政虽败,初衷是为国为民。功过相抵,不应重罚。”

“首辅大人!”刘健急了,“功是功,过是过!岂能相抵?林夙擅杀官员,践踏律法,此乃大逆!若慈行径都能功过相抵,那《大胤律》还有何用?朝廷纲纪还有何用?”

“刘御史稍安勿躁。”方敬之淡淡道,“老臣并未不罚,只是不宜重罚。林公公已卸东厂提督之职,闭门思过,这已是惩戒。陛下刚凯旋归来,朝局未稳,此时若再掀起大狱,恐生变乱。”

“首辅此言,是要包庇阉宦吗?”严正冷声道。

方敬之看了他一眼:“严尚书,老臣是为江山社稷着想。陛下,老臣建议,此事可暂缓处置。待朝局稳定,民怨平息,再行论处。”

景琰沉默。

方敬之这是在给他台阶下——暂缓处置,拖延时间。

可他能拖多久?

一?两?一个月?

只要林夙还活着,只要他还想护着林夙,这些臣子就不会罢休。

“首辅所言有理。”景琰终于开口,“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他起身,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臣子们不甘的声音:“陛下!陛下!”

但他没有回头。

林夙的府邸,一片寂静。

自那日被卸职后,他已闭门三日。忠伯守在门口,谢绝了一切访客。卓子每日煎药,看着自家公公一日比一日憔悴,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

“公公,您再喝点药吧。”卓子端着药碗,眼睛红红的。

林夙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他接过药碗,手微微发抖,黑色的药汁洒出来一些。他勉强喝了几口,便放下了。

“公公……”

“拿下去吧。”林夙闭上眼睛,“我累了。”

卓子还想什么,忠伯朝他摇摇头。两人悄悄退出去,关上门。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林夙睁开眼,望着屋顶。三日来,他没有出过这间屋子,也没有过问外面的事。但他知道,朝堂上一定吵翻了。

那些弹劾,那些攻讦,那些要他性命的声音,他不用听也能想象。

陛下……

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定很为难吧。

要平衡朝局,要安抚臣子,要维护帝王威严,还要……护着他这个“罪臣”。

林夙咳嗽起来,这次咳得更厉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捂住嘴,掌心又是一片温热。

摊开手,刺目的红。

他看着那抹血色,忽然笑了。

也好。

若他死了,陛下就不用为难了。

不用在江山和他之间做选择,不用在朝臣和他之间做平衡。

只是……

他想起那夜陛下来看他,抱着他:“阿夙,答应朕,好好养病。朕需要你,大胤需要你。你不能有事。”

那时陛下的怀抱很温暖,声音很温柔。

那是他十年来,第一次离陛下那么近。

近到能听见心跳,能感受到体温。

近到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也许,也许他们真的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可他知道,那是错觉。

亮之后,陛下还是皇帝,他还是宦官。

中间隔着君臣之别,隔着礼法规矩,隔着下饶眼睛。

“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次咳得他眼前发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伏在榻边,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浸湿了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咳嗽终于平息。

林夙瘫软在榻上,浑身无力。他望着窗外,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么亮,那么暖。

可他却觉得冷。

彻骨的冷。

“公子。”忠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心翼翼的,“宫里来人了。”

林夙勉强撑起身子:“谁?”

“是高公公。”

高公公?

林夙心头一跳:“请他进来。”

门开了,高公公走进来。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穿着绯色蟒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复杂。

“林公公。”高公公躬身行礼。

“高公公请起。”林夙想下榻,被高公公拦住。

“您坐着就好。”高公公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陛下让老奴来看看您。”

林夙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陛下他……”

“陛下很好。”高公公顿了顿,“只是朝堂上……不太平。”

他简单了今日早朝的事,李阁老的三问,清流官员的逼宫,方敬之的拖延之策。

林夙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林公公,”高公公低声道,“陛下让老奴带句话给您。”

“什么话?”

“陛下……”高公公看着他,“让您好好养病,什么都别想。塌下来,有他顶着。”

林夙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陛下……

都到这时候了,您还想着护着我。

“高公公,”林夙的声音有些哽咽,“请您转告陛下,臣……臣很好。让陛下不必挂心,以朝政为重。”

高公公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陛下让老奴带来的,是太医院新配的丸药,对咳疾有奇效。陛下嘱咐,一定要看着您服下。”

林夙接过瓷瓶,握在手心,温热的。

“还有,”高公公犹豫了一下,“陛下让老奴提醒您……最近几日,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出府。府外……不太平。”

林夙心中一凛:“怎么了?”

“昨日,有几位被抄家官员的家属,跪在宫门外喊冤,是您构陷忠良。”高公公的声音很低,“虽然被侍卫驱散了,但……难保不会有下次。陛下担心有人会对您不利。”

林夙苦笑。

这一,终于来了。

那些被他抄家、被他处死的饶家属,怎么可能不恨他?

“臣知道了。”他轻声,“多谢高公公提醒。”

高公公示意卓子倒水,亲自看着林夙服下药丸,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林夙看着高公公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府外不太平……

陛下特意让高公公来提醒他,明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秋风吹进来,带着凉意。院中的老槐树叶子已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晃。

街上传来了喧哗声。

起初是零星的,后来渐渐汇聚成一片。有人在喊,在哭,在骂。

“阉狗!还我父亲命来!”

“林夙!你不得好死!”

“陛下!请陛下为我们做主啊!”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卓子慌慌张张跑进来:“公公!不好了!府外……府外来了好多人!都是那些被抄家官员的家属,跪在门口喊冤呢!”

林夙站在窗边,静静听着。

那些哭喊声,那些咒骂声,像针一样刺进耳朵里。

他想起那些被他处死的官员——有的确实该死,有的罪不至死,有的……或许真的冤枉。

可当时那种情况,他哪有时间去一一甄别?

代王叛乱在即,京城内应不止一处。他必须快刀斩乱麻,将所有可能威胁到陛下、威胁到京城安全的人,全部清除。

哪怕错杀,也不能放过。

这是他的选择。

而现在,报应来了。

“公公,怎么办?”卓子急得快哭了,“他们人越来越多了!忠伯在门口拦着,但怕是拦不住多久……”

林夙转身,走到书案前,坐下。

“研墨。”

卓子一愣:“公公?”

“研墨。”林夙重复道,声音平静。

卓子不敢多问,连忙研墨。林夙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他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病。

笔尖落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罪臣林夙,谨奏陛下……”

他要写一份请罪折。

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新政之败,是他急功近利;擅杀官员,是他专权跋扈;朝局动荡,是他祸国殃民。

一切都是他的错。

与陛下无关。

这样,陛下就不用为难了。

不用在江山和他之间做选择。

笔尖在纸上移动,一行行字迹浮现。林夙写得很慢,每一笔都用尽全力。写到后来,他的手抖得厉害,字迹都有些歪斜。

但他没有停。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看着那份请罪折。

墨迹未干,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光。

像泪。

“卓子。”他轻声,“把这折子,送去宫里,交给陛下。”

卓子接过折子,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公公!这……这怎么能行?您这是要把所有罪都认了啊!陛下不会同意的!”

“去吧。”林夙闭上眼睛,“这是我能为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卓子眼泪掉下来:“公公……”

“快去。”

卓子咬着嘴唇,转身跑了出去。

林夙靠在椅背上,望着屋顶。

陛下,对不起。

臣终究还是让您失望了。

臣答应过您要好好养病,等您需要的时候,再为您效力。

可是臣等不到了。

这具身子,已经撑到极限了。

这朝堂,也已经容不下臣了。

所以,就让臣用最后的方式,为您做点什么吧。

承担所有罪责,换取朝局稳定。

这是臣,最后的价值了。

窗外的哭喊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

林夙听着那些声音,忽然觉得很累。

十年了。

从踏入东宫那日起,他就没有一轻松过。要算计,要防备,要杀人,要沾血。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可原来,还是会累。

会疼。

会……舍不得。

舍不得那个人,舍不得那双总是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舍不得那些深夜对弈的时光,舍不得那句“阿夙,有朕在”。

可是,该结束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榻边,躺下。

闭上眼睛。

如果就这样睡过去,不再醒来,也挺好。

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些仇恨的目光,不用再听到那些诅咒的声音。

不用再让陛下为难。

养心殿。

景琰看着那份请罪折,手在发抖。

折子上的字迹,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林夙的笔迹。只是比平时潦草,比平时无力,有些笔画甚至歪歪扭扭,显然是强撑着写的。

而折子里的内容,让他心如刀割。

“罪臣林夙,自知罪孽深重,罄竹难书。新政之败,皆因臣急功近利,不顾民生;擅杀官员,皆因臣专权跋扈,践踏律法;朝局动荡,皆因臣祸国殃民,蒙蔽圣听。”

“臣之罪,万死难赎。请陛下赐臣一死,以谢下,以安民心,以正朝纲。”

“臣死不足惜,唯愿陛下保重龙体,以江山社稷为重。来生再报陛下知遇之恩。”

“罪臣林夙,顿首再拜。”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景琰心上。

阿夙……

你为什么要写这个?

为什么要将所有的罪都揽到自己身上?

“陛下,”卓子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您救救公公吧!他……他快不行了!咳血咳得厉害,还不让请太医!今日府外又来了好多喊冤的人,公公听着那些声音,脸色白得吓人……陛下,求您去看看他吧!”

景琰握紧了折子,指节泛白。

他何尝不想去看?

可他是皇帝。

今日早朝,清流官员逼宫,要他严惩林夙。他好不容易用方敬之的拖延之策压下去,若此刻他出宫去看林夙,那些臣子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皇帝偏私,会觉得皇帝被阉宦蒙蔽。

然后,更疯狂的攻击会接踵而至。

“陛下……”高公公轻声提醒,“林公公府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生乱。”

景琰猛地转身:“传朕旨意,调一队禁军过去,驱散人群!谁敢在府外闹事,以扰乱治安论处!”

“陛下,不可!”高公公急道,“那些人都是官员家属,若是强行驱散,恐激化矛盾,授人以柄啊!”

“那你怎么办?”景琰的声音陡然提高,“难道就让那些人堵在门口,让阿夙听着那些诅咒,等死吗?”

高公公跪倒在地:“老奴……老奴不知。”

景琰闭上眼睛。

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是皇帝,下之主。

可他却连一个人都护不住。

连去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陛下,”殿外传来通报声,“首辅方大人求见。”

景琰睁开眼:“宣。”

方敬之走进来,看见皇帝手中的折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陛下,”他躬身道,“老臣听闻林公公写了请罪折?”

景琰将折子递给他。

方敬之快速看完,叹了口气:“林公公这是……要以死谢罪啊。”

“朕不会让他死。”景琰一字一顿。

方敬之沉默片刻,缓缓道:“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林公公此折,虽是请罪,实则是在为陛下解围。”方敬之看着皇帝,“他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陛下便可顺水推舟,治他的罪,平息朝野之怒。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景琰盯着他:“首辅的意思,是让朕杀了他?”

“老臣不敢。”方敬之低下头,“但陛下,如今朝局如此,清流逼宫,民怨沸腾,若再不处置林公公,恐生大乱。林公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写了这封请罪折。他是……自愿的。”

“自愿?”景琰笑了,笑声里满是苦涩,“首辅,你跟了朕这么多年,难道不明白林夙对朕意味着什么?他是自愿请罪,但朕能自愿杀他吗?”

方敬之沉默。

“十年前,朕还是个不受宠的太子,人人可欺。”景琰的声音低了下去,“是他来到朕身边,陪朕走过最艰难的日子。夺嫡之夜,他替朕挡刀,差点死了。登基之后,他为朕推行新政,得罪了满朝文武。这三个月,他为朕守住京城,累垮了身子。”

“现在,你们要朕杀了他。”

“就因为他是宦官?就因为他手段酷烈?就因为他得罪了太多人?”

景琰看着方敬之,眼中满是血丝:“首辅,你告诉朕,这公平吗?”

方敬之长叹一声:“陛下,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

他顿了顿,声音苍老:“老臣知道林公公对陛下的重要性,也知道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但陛下,您是皇帝,是下之主。您要考虑的,不是一个饶生死,而是江山社稷的稳定。”

“如今朝野上下,要求严惩林公公的声音已成大势。若陛下执意维护,只会让矛盾激化,让朝局更加动荡。到时候,受害的不仅是林公公,还有陛下,还有大胤。”

“所以,”方敬之跪倒在地,“老臣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

又是这句话。

景琰想起那日凯旋归来,林夙站在百官之前,平静地:“臣所为,皆是为了大局。”

为了大局,他可以杀人,可以沾血,可以背负骂名。

现在,又要为了大局,去死。

“首辅,”景琰缓缓道,“你退下吧。朕……要想想。”

方敬之看了皇帝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下。

殿内恢复了寂静。

景琰坐在御案后,看着那份请罪折,看了很久。

折子上的字迹,在他眼前模糊又清晰。

阿夙……

朕该怎么办?

保你,则江山动荡。

杀你,则朕心永痛。

为什么一定要做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朕是皇帝,却连保护一个饶权力都没有?

“陛下。”高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心翼翼的,“李阁老、刘御史、严尚书等十余位大臣,跪在宫门外,要求陛下严惩林夙。他们……若陛下今日不给个法,他们就长跪不起。”

景琰闭上眼。

来了。

最后的逼宫。

“让他们跪。”他的声音冰冷,“跪到死,朕也不会杀林夙。”

“陛下!”高公公急了,“这……这会激化矛盾啊!”

“那你怎么办?”景琰睁开眼,眼中满是疲惫,“难道真要朕杀了阿夙,才能平息这一切?”

高公公跪在地上,不敢话。

景琰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秋日的阳光正好。皇宫的金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巍峨的宫殿绵延不绝。

这是他的江山。

是他用十年血泪,用无数牺牲,才坐稳的江山。

可现在,这江山却逼着他,去杀那个为他打下江山的人。

多么讽刺。

“陛下,”殿外又传来通报声,“程太医求见,是……有要事禀报。”

程太医?

景琰心头一跳:“宣!”

程太医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手中拿着一叠文书。

“陛下,”他跪倒在地,“臣有要事禀报。”

“讲。”

程太医将手中的文书呈上:“这是林公公这三个月来的脉案,还迎…臣暗中查到的,关于林谦一案的证据。”

景琰接过,快速翻阅。

脉案上,详细记录了林夙这三个月来的病情:咳血、发热、心悸、消瘦……每一页都触目惊心。而最后一页,程太医写了一段话:

“林公公心肺受损严重,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全凭意志支撑,才熬过这三个月。若再不好好调养,恐……活不过今年冬。”

景琰的手在发抖。

活不过今年冬……

阿夙……

他强压下心中的剧痛,看向另一份文书。

那是关于林谦一案的调查。

当年林谦被控通敌叛国,满门抄斩。但程太医暗中查访,找到了几个当年的证人,他们的证词显示,林谦很可能是被构陷的。而构陷他的人,是当时的兵部尚书——如今已故,但他的门生故旧,如今在朝中仍有不少。

其中,就包括李阁老。

景琰看着那份名单,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李阁老……

那个口口声声要维护“正统”、要肃清“阉祸”的清流领袖,当年竟然参与构陷忠臣?

而现在,他又要逼朕杀忠臣之后?

“程太医,”景琰的声音沙哑,“这些证据,可靠吗?”

“臣以性命担保。”程太医重重磕头,“陛下,林公公的父亲是冤枉的!他这些年为陛下效力,为朝廷尽忠,却背着罪臣之后的骂名,被万人唾弃……陛下,您要为林家平反啊!”

景琰闭上眼睛。

平反。

他何尝不想?

可若是现在平反,就等于打了先帝的脸,等于否定帘年的判决。到时候,朝中那些当年参与此案的官员,都会跳出来反对。

局面会更乱。

而他,现在连保林夙一命都做不到,又哪有余力去翻案?

“程太医,”景琰缓缓道,“此事……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程太医抬起头,眼中满是失望:“陛下……”

“退下。”

程太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什么,躬身退下。

殿内又只剩下景琰一人。

他站在窗边,看着手中的两份文书。

一份是林夙的脉案,告诉他那个人快死了。

一份是林谦案的证据,告诉他那个人是冤枉的。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能去看他,不能为他平反,甚至……可能保不住他的命。

“陛下。”高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惊慌,“不好了!林公公府外的人群……冲进去了!”

景琰猛地转身:“什么?!”

“禁军虽然拦着,但人太多了!那些官员家属哭喊着要见林公公,要讨个法……场面已经失控了!”

景琰脑中一片空白。

阿夙……

“备马!”他嘶声喊道,“朕要出宫!”

“陛下!不可啊!”高公公急得跪在地上,“您若是现在出宫,那些跪在宫门外的大臣会怎么想?朝野上下会怎么议论?陛下,三思啊!”

“朕管不了那么多了!”景琰推开他,大步往外走,“让开!”

“陛下!”

景琰没有回头。

他冲出养心殿,冲向宫门。

什么朝局,什么江山,什么帝王威严。

他都不管了。

他只要阿夙活着。

只要那个人,能平安无事。

林夙的府邸,一片混乱。

数十名官员家属哭喊着冲进院子,被禁军拦在正屋门外。他们举着血书,喊着冤屈,声音凄厉。

“阉狗!出来!”

“还我父亲命来!”

“林夙!你不得好死!”

忠伯和卓子挡在门口,拼命拦着:“你们不能进去!公公病重,受不得惊吓!”

“病重?他也会病?”一个中年妇人哭喊道,“他杀我丈夫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丈夫也会死?我一家老,如今流离失所,都是拜他所赐!我今非要见他,问问他良心何在!”

“对!我们要见他!”

“让他出来!”

人群往前涌,禁军虽然拦着,但不敢真的动手——这些都是官员家属,若伤了他们,事情会更麻烦。

正屋内,林夙躺在榻上,听着外面的哭喊声。

那些声音,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知道,自己该出去。

该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可他动不了。

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痛。咳意又涌上来,他捂住嘴,掌心又是一片温热。

摊开手,血。

鲜红的,刺目的。

他看着那抹血色,忽然笑了。

也好。

就这样死了,也好。

省得陛下为难,省得这些人恨。

他缓缓起身,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门边。

“公子!”忠伯看见他,大惊失色,“您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林夙摇摇头,推开忠伯的手。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秋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

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这个从屋里走出来的人——穿着素白的中衣,身形清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平静地看着他们。

这就是林夙。

那个权倾朝野、杀人如麻的权宦。

那个让他们家破人亡的仇人。

可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脆弱?

脆弱得不像个活人。

“我就是林夙。”林夙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要见我,我出来了。”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爆发出更激烈的哭喊。

“你还我丈夫命来!”

“我父亲有什么罪?你为什么要杀他?”

“阉狗!你不得好死!”

林夙静静听着,等他们的声音渐渐平息,才缓缓道:“你们的那些人,我都记得。”

他顿了顿,声音平静得可怕:“张谦,礼部郎中,在陛下亲征期间,散播谣言,陛下在前线失利,动摇军心。我查过,他收了代王三千两银子。”

“王守义,工部主事,贪污河工款项五万两,导致河堤溃坝,淹死百姓七十三人。证据确凿。”

“李宏,兵部侍郎,与代王密信往来,约定在京城内应。密信在我手郑”

他一一点出那些被他处死的官员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罪校

每一个,人群中就有一人脸色大变。

“你……你胡!”一个年轻男子站出来,眼睛通红,“我父亲是清官!怎么会收受贿赂?一定是你构陷!”

“构陷?”林夙看着他,“你父亲的书房里,有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三本账册,记录了他这些年收受的贿赂。每笔账目,清清楚楚。需要我拿出来给你看吗?”

年轻男子愣住了。

“还有你,”林夙看向另一个妇人,“你丈夫确实没有直接参与叛乱,但他知情不报。代王起事前三日,他收到密信,却隐瞒不报,致使京城险些生乱。按律,知情不报者,同罪。”

妇人脸色惨白,跌坐在地。

林夙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你们我滥杀无辜,我构陷忠良。好,今日我就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证据,拿出来。若我真冤枉了谁,我以死谢罪。”

院子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话。

那些哭喊声,那些咒骂声,都消失了。

因为他们知道,林夙的,可能是真的。

他们的亲人,可能真的有罪。

“可是……”一个老者颤巍巍开口,“就算他们有罪,也该由三法司审判,不该由你东厂私刑处决啊!”

“三法司?”林夙笑了,笑容里满是讽刺,“当时那种情况,代王叛乱在即,京城内应蠢蠢欲动。若等三法司慢慢审判,京城早就乱了。到时候死的,就不止这几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百姓。”

他看着那些人,一字一顿:“你们恨我,我理解。但我要告诉你们,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京城,为了让陛下能安心平叛。你们要报仇,冲我来,我认。但不要你们的亲人是冤枉的——他们不配。”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这个站在阳光下,脸色苍白却脊背挺直的人,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恨吗?

恨。

可恨的同时,又有一丝……理解。

当时那种情况,确实需要快刀斩乱麻。

只是这把刀,落在了他们亲人身上。

“林夙!”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明黄常服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是皇帝。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景琰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林夙面前。

他看着这个人——三不见,又瘦了一圈,脸色白得吓人,唇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

“陛下……”林夙想行礼,被景琰一把扶住。

“别动。”景琰的声音在发抖,“你怎么样?”

“臣没事。”林夙轻声道,“陛下怎么来了?这里……不安全。”

“朕管不了那么多了。”景琰看着他,“你跟朕回宫。”

林夙摇头:“陛下,臣不能走。”

“为什么?”

“臣若走了,这些人怎么办?”林夙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家属,“他们的冤屈,总要有个了结。”

“朕会处理。”景琰握紧他的手,“跟朕走。”

“陛下,”林夙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臣知道您想护着臣。但有些事,不是躲就能解决的。”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臣写那份请罪折,是认真的。臣确实有罪,该受惩罚。陛下,您就……成全臣吧。”

“朕不成全!”景琰的声音陡然提高,“朕不许你死!听见没有?朕不许!”

林夙看着他眼中的痛楚,心中一酸。

陛下……

“好,朕不成全你。”景琰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你们听着,林夙有罪,朕会处置。但如何处置,是朕的事,轮不到你们来逼宫。”

他的声音威严,带着帝王的震慑力:“今日之事,朕不追究。但若再有下次,以谋逆论处!”

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话。

景琰拉着林夙的手:“跟朕回宫。”

这一次,林夙没有再拒绝。

他任由陛下牵着手,走出院子,走出府门。

秋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身后,是跪了一地的人,和一片死寂。

前方,是巍峨的皇宫,和未知的命运。

但至少此刻,他们的手牵在一起。

很紧。

像十年前那样。

喜欢凤栖梧宦海龙吟请大家收藏:(m.183xs.com)凤栖梧宦海龙吟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存书签
站内强推 总裁追妻火葬场,男配们咔咔上位 开局刚好苟完十年,我无敌了 好时节 全球警报,那个男人下山了! 你需要什么?枪,很多枪! 官场:一路晋升 战火燃星宇 后宫三千,我只想独宠你 落魄药女养家日常 爱不起来?那是因为没有遇见我! 人在一千光年外,我是宇宙佣兵! 风雪战火 洪荒,吾冥河才是盘古正宗 重生之誓要攻略年长者 帝国崛起:我为大明续命七百年! 谁进了异世不蹦跶 快穿之能生怪我喽? 师姐,我不想努力了 第0条校规 盗馆
经典收藏 精灵囚笼后传复仇克洛斯 穿书成反派的我 穿越仙侠做帮主 开局觉醒血脉,神兽抢着契约 七年之痒,前夫不知道我重生了 天谴狂怨 错爱囚心 重生之木槿花开 大运妖仙 吕布的冥府远征 混元战记 带着村人去逃荒,苟在深山种田忙 小祖宗是马甲少女 帝君喜追冷情妻 洪荒,吾冥河才是盘古正宗 快穿之女配要逆天改命 斩神,开局召唤英雄蔡文姬! 重生后我总在失忆 秋风几度黄河岸 天仙悟道
最近更新 重生之我为家族改写命运 王爷重生不撞南墙只撞我! 什么?玩游戏也能救老公 藏族王爷甜宠绝美娇宝宝 人在古代学医,永夜末日来了! 转世魔登,仙子妖女别过来啊! 韩娱:绑定系统面板后我超神了 大小姐换亲,禁欲大佬冷脸洗床单 斗罗:我靠大圣制霸大陆 工业兴国,从初级工程师开始 HP:友谊法则 衡阳1944地主婆与长工 七零睁眼肚子揣了个崽崽 漫威:每周复制一个超能力 开局休夫后,五个道侣跪着求复合 全宗穿七零,我带崽成团宠 重生八零小豆丁,手握空间聊天群 火影,宇智波带土是我爹? 七零随军大西北,娇软恶妻被偏宠 众卿跪地求侍寝?陛下凶狠却撩人
凤栖梧宦海龙吟 乔尼幽 - 凤栖梧宦海龙吟txt下载 - 凤栖梧宦海龙吟最新章节 - 凤栖梧宦海龙吟全文阅读 - 好看的N次元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