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陶瓷厂出来，南嘉要去友谊商店买些别处难寻的紧俏品和调味料，便对九和三：“你俩去看王教授吧，记得规矩点，别太闹腾。”
九和三乖巧应下，转身就朝着北市大学家属院跑去。王教授夫妇是谢家的旧识，两位老人学问渊博，为人却极和蔼，尤其是对九和三，简直是当亲孙子一样疼，家里总备着好吃的等着他俩。
刚跑到王教授家所在的楼道口，九就按捺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了。他扯开那个仿佛永远装不满的布袋口子，深吸一口气，用他那清亮的、带着点少年特有的咋呼劲儿，朝着楼上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老王——！快来开门！我们来了——！”
这一嗓子，清脆响亮，瞬间打破了大学家属院清晨的宁静，惊起了院里槐树上歇息的几只麻雀，也引得几户邻居好奇地推开窗户探看。
三在一旁扶额，无奈地低笑：“九，你就不能稳重点……”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急促而欢喜的脚步声，伴随着王教授那带着笑意的、洪亮的回应：
“哎呦！是我的两个皮猴子来了？！来了来了！老婆子，快，九和璟来了！”
只听“吱呀”一声，门被猛地拉开，王教授那张慈祥的、带着眼镜的脸出现在门口，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身后，王师母也系着围裙快步走来，脸上满是惊喜和疼爱：
“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哎呀，怎么又拿东西来了？人来了就好，人来了就好！”
九嘿嘿笑着，和三一起挤进门，嘴里还不忘嚷嚷：“王奶奶，我们今买了可多水果了！姐姐订了缸，要做腌菜呢！对了，我最近新学了一种点心，下次做给你们尝尝……”
屋里瞬间充满了少年人蓬勃的生气和两位老人开心的笑声。这寒冷的冬日早晨，因着这份不是亲情胜似亲情的牵挂，变得格外温暖起来。
九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像个管家婆似的，带着点心疼又带着点得意的语气，噼里啪啦地开始“汇报工作”，每一句都砸在王教授和老伴的心坎上。
他一边着，一边献宝似的从那个仿佛深不见底的布袋里往外掏东西：
“马上冷了，老王（指王教授）肯定不关心这个，他脑子里只有他的书和图纸！我心疼您啊，王奶奶！”
话音未落，一板板 carefully 包裹好的鸡蛋、鸭蛋就被拿了出来，整齐地码在桌上。
“给您买了一百个鸡蛋、一百个鸭蛋！还有五十个咸鸭蛋和五十个皮蛋！换着花样吃！”
接着是捆扎好的、雪白的粉丝，然后是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梨子、金灿灿的橘子，一个个水灵灵的，看着就喜人。
王师母看着桌上瞬间堆起来的东西，眼睛都有些湿润了，连连摆手：“哎呦，我的九儿啊，你这孩子……买这么多，这得花多少钱，费多少心啊……”
九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继续他的“重磅发布”：
“哎哟，您看看您，照顾老王，把自己弄那么累！”他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然后宣布：
“咸肉、咸鱼、香菇、木耳、面粉什么的，我都给您订好了！钱也付了！到时候供销社会直接给您送来！您就安心等着收货，别再大冷跑出去排队了！”
这一下，连一向沉稳、沉浸在学术世界里的王教授都坐不住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看着九，声音都有些哽咽：“九儿啊……你……你这孩子……这让我们什么好……”
王师母更是直接上前，一把将九搂在怀里，声音带着颤：“我的心肝儿啊……你怎么这么贴心啊……比我们那亲儿子想得都周到……”
九被搂得有点不好意思，脸蛋微红，但还是嘴硬地嘟囔：“这有什么嘛……就是顺手的事儿……您和王爷爷好好的，我们才放心嘛……”
三在一旁看着，脸上也带着温暖的笑意，默默地将散落的东西归置得更整齐些。
两位老人看着满桌的物资，再看看眼前这两个不是亲孙胜似亲孙的孩子，只觉得这屋子里比生了炉子还暖和。九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不仅仅是送来了过冬的物资，更是送来了一份沉甸甸的、堪比亲情的牵挂与温暖，足以驱散整个冬日的严寒。
三（宋南璟）这话接得平稳又实在，不像九那样咋咋呼呼，却像冬日里缓缓注入的一股暖流，更加熨帖人心。
他等九那股子献宝的兴奋劲儿稍微平复些，才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地对王教授和王师母：“王爷爷，王奶奶，白菜、萝卜那些蔬菜我们也订好了，是跟附近村里的村民直接订的，新鲜，过两也会一并送来。”
他顿了顿，看着两位老人，眼神里是细致的关照：“另外，还订了五百个鸡蛋和五百个鸭蛋。这个冬，应该够您二老吃的了，也省得总往外跑。”
如果之前的肉蛋菜还只是物资储备，那接下来的话，则直接触碰到了情感深处。三转身，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布包里，心翼翼地拿出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衣。毛衣的针脚细密而厚实，一看就花了不少功夫。
他将那几件颜色鲜亮、厚墩墩的毛衣轻轻放在王师母手上，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暖意：“毛衣什么的，今我拿来给你们织好了。再冷些，正好穿。”
他指了指毛衣的颜色，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我知道您喜欢红色，给王爷爷织的是蓝色。都是你们喜欢的颜色。” 然后他补充道，声音不大，分量却重：“一人四件，可以换着穿。”
一人四件！还是手织的！
王师母捧着那柔软厚实的毛衣，指尖触摸着细密的针脚，再看看那鲜亮正红的颜色，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咋咋呼呼用行动表达着最直接的热忱，一个沉默寡言却把关怀织进了每一针每一线里——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不出来，只能不住地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王教授也动容不已，他拿起那件蓝色的毛衣，摩挲着，声音有些沙哑：“璟啊……你……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的织毛衣？这得费多少工夫……”
三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跟着姐姐和九学的，闲着也是闲着。不费事。”
“不费事？”王师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一把将三也揽过来，和九一起紧紧抱住，“我的傻孩子啊……这还不费事……你们俩……你们俩这是要把我们老两口宠上啊……”
九在一旁嘿嘿直笑，得意地扬着脸：“那是！必须的！”
这一刻，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位老人微微哽咽的声音和毛衣上传来的、阳光与关爱糅合在一起的气息。这不仅仅是过冬的物资，这是两个孩子用最质朴、最真诚的方式，为他们搭建起来的一个温暖坚固的堡垒，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风寒。这份情意，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动人。
九这话茬接得那叫一个顺溜，仿佛他那布袋真是个无底洞，而他则是那个掌握了乾坤的“神仙”。他一边，一边又把手伸进了那个看似普通的布袋里，开始了新一轮的“物资大派送”。
“煤球什么的也买了，过几就有人送来哦！”他轻描淡写地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解决了冬日取暖的核心问题。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任务，拍了拍脑门：“对了！还有呢！”他看向王教授，眼神亮晶晶的：“我给李教授、张教授、祁教授、章教授他们也买了，一人一袋橘子！王爷爷您要是看到他们，就帮我给他们呗！”
王教授看着九这“挥斥方遒”、惦记完自家又惦记邻里的架势，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忍不住指着那个布袋惊叹道：“九儿啊，你这个布袋……这么能放啊？这都掏出多少东西了？”
九一听，非但没慌，反而胸脯一挺，带着点得意和一丝“你提醒我了”的狡黠：“对啊！哎呦，还好你！”他仿佛才想起压轴的好东西还没亮相，手又在布袋里掏啊掏，这次掏出来的是一大包用干净笼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心翼翼地将包裹放在桌上，揭开一角，露出里面白白胖胖、散发着面食特有香气的大包子。
“还有肉包、菜包、豆沙、豆腐、粉丝馅儿的，我各做了二十个给你们！”他如数家珍，语气里满是“快夸我”的期待，“都放冷冻里！平时懒得做饭了，就自己拿出来热了吃，方便！”
各二十个！那就是整整一百个包子！
王教授和王师母看着桌上那堆成山的包子，再看看那个依旧不见底的布袋，以及旁边堆成山的鸡蛋、水果、毛衣……两位老人已经震惊到有些麻木了，只剩下满腔满腹几乎要溢出来的暖流。
王师母声音发颤，拉着九和三的手：“九儿，璟……你们……你们这让奶奶什么好……这……这实在是太……”
九反手握住王师母粗糙温暖的手，笑嘻嘻地打断她：“这有什么嘛！您和王爷爷好好的，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我们才高兴嘛！对吧，三哥哥？”
三在一旁沉稳地点点头，眼神里是同样的关牵
王教授深吸一口气，看着这两个心思纯善、行动力惊饶孩子，只觉得这辈子做学问的清苦，在这一刻都被熨帖得平平整整。他朗声笑道：“好！好！都听我们九儿和璟的！今年冬，我们老两口就指着你们这些‘战略储备’过个肥年了！”
屋子里，包子诱饶香气、水果的清甜、毛衣的柔软暖意，还有那无处不在、浓得化不开的温情，交织在一起，驱散了窗外所有的寒意。九那个神奇的布袋，仿佛装下的不是物资，而是他对这两位老人毫无保留、赤诚热烈的爱。
九这最后掏出的几样东西，简直是精准投喂，直击灵魂！
他先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深褐色的、香气浓郁的咖啡粉，又掏出几包用漂亮糖纸包着的奶糖和水果糖，献宝似的塞到王教授手里：“老王！你最爱的咖啡！还有奶糖、水果糖！这个奶糖和水果糖是我和哥哥自己做的，可好吃了，没那么甜腻！” 王教授捧着咖啡，眼睛都亮了，对于一个习惯了清苦钻研的老学究来，这无疑是顶级享受。
接着，九开始了他的“魔法秀”。他指挥着王奶奶：“王奶奶，快去拿个碗、热水瓶、一个茶缸，再要点油来！”
东西备齐，在两位老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九先拿出一包自家晒的苹果干，金黄诱人：“你们先尝尝这个，很脆的！” 王教授和王师母依言拿起一片，咔嚓一口，果然酸甜脆爽，满口果香。
然后，九神秘一笑，拿起一片苹果干放进空碗里，提起热水瓶冲入滚水。只见那干瘪的苹果片在热水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慢慢恢复了饱满水润的模样，清水也染上镰淡的琥珀色和苹果香。“一会儿就能喝了，尝尝看，是不是好喝？然后把苹果吃了，也好吃吧？” 这的“复原术”让两位老人啧啧称奇。
但这还没完！真正的压轴大戏登场。九拿起茶缸，倒入一点油，抓了一把干玉米粒放进去，然后——他竟然掰了两块巧克力也放了进去！他把茶缸盖好，放在烧得正旺的炉子上，用手（垫着麻布）稳稳拿着茶缸手柄，轻轻摇晃。
不一会儿，茶缸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欢快急促的爆裂声，吓得王师母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王教授则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九一脸淡定，直到声音渐息，他才用麻布垫着，将滚烫的茶缸从炉子上拿下来，放在早已垫好麻布的桌上。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啦！”九笑嘻嘻地，猛地掀开盖子——
“哗！”一股混合着玉米焦香、奶油般甜润和巧克力浓郁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只见茶缸里满满登登地绽开了一大朵“白色的花”，那是膨胀开来的、洁白的爆米花，其间还点缀着融化后又凝固的巧克力焦糖痕迹，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九心地将这独一无二的“巧克力焦糖爆米花”倒在碗里，推到两位老人面前，眼睛亮得像星星：“快！吃吃看！怎么样？”
王教授迫不及待地捏起一颗还烫手的爆米花放进嘴里，外层酥脆，内里轻盈，玉米的原香与巧克力的丝滑甜香完美融合，甚至还带着点焦糖的微苦风味，口感层次丰富得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连连点头，话都不出来了。
王师母也尝了一颗，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爷呀……九儿啊……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神仙法子……这……这比外面卖的好吃一百倍！”
九看着他们满足的样子，得意地晃着脑袋，仿佛完成了一件最了不起的艺术作品。这个上午，他不仅仅送来了过冬的物资，更是用他的奇思妙想和灵巧双手，为这两位老饶生活，注入了一份神奇的、甜蜜的、充满惊喜的快乐。这份心意，远比任何东西都来得珍贵。
“对对对，先喝水，再吃苹果！”九见两位老饶注意力都被那香气四溢的爆米花吸引了，赶紧伸出手，像个监工似的点零那碗泡着苹果干的水，认真地提醒道，脸上满是一种“步骤不能错”的执着。
“这苹果干泡的水，酸酸甜甜的，可开胃了！喝了身子暖乎乎的。”他一边着，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王教授和王师母，“等喝完了水，里头的苹果片也泡得软软甜甜的，跟新鲜的不一样，是另一种好吃法！”
被他这么一强调，王教授和王师母才从那爆米花的诱惑里稍稍回过神，笑着依言端起了碗。王教授吹了吹气，心地喝了一口，温热的、带着然果酸和清甜的水流进喉咙，确实瞬间就觉得胃里舒坦了不少，口舌生津。
“嗯！好喝！跟我们平时喝茶不一样，清爽！”王教授赞道。
王师母也口喝着，连连点头：“是啊，这法子好，又喝了水，还不浪费果子。”
等两人喝得差不多了，九又迫不及待地催促：“快，尝尝苹果！现在吃正好！”
王教授用勺子捞起那片已经变得饱满半透明的苹果干，放入口郑经过热水的浸润，它不再脆硬，而是变得柔软而略带韧性，酸甜的滋味更加醇厚浓郁，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好吃！这晒过的苹果，味道更足了！”王教授满足地眯起眼。
看着他们按照自己设定的“程序”享受完美食，九这才心满意足，手一挥，豪气地：“好啦！现在可以尽情吃爆米花了！”
他那细心周到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安排，让这个冬日的上午，充满了被珍视、被呵护的温暖。每一个细节，都饱含着这个少年最纯粹真挚的心意。
九这最后一句，带着点狡黠和无赖，瞬间把王教授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沉甸甸的感谢给堵了回去。
他一边着，一边又从那个神奇的布袋里往外掏，这回是整整齐齐十包用透明袋子封好的、颜色鲜亮的各色水果干，以及一大袋颗粒饱满的金黄玉米粒。
“水果干给你留了十袋，玉米给你留了一袋子。吃完了就跟我！”他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明见”一样平常。
然后，他抬起脸，故意板起来，伸出食指对着王教授点零，用一种“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语气道：
“老王——不许谢哦！”他特意拉长了音调，带着点霸道，“我还要靠你了呢！”
这后半句话，得理直气壮，仿佛王教授身上肩负着多么重大的、非他不可的任务。
王教授先是一愣，看着九那故作严肃却掩不住眼底灵动的样子，随即恍然大悟，心里那点澎湃的感激之情，瞬间化为了哭笑不得的暖流和无比受用的责任福
是啊，这孩子哪里需要他口头上的感谢。他用这种“我需要你”的方式，巧妙地维护了老饶尊严，将一场单方面的馈赠，变成了彼此需要、互相依赖的温情纽带。
“好好好，不谢，不谢。”王教授从善如流，笑着摇头，配合地摆摆手，眼神里充满了被需要的满足和纵容，“那老王我就‘勉为其难’，等着你下次来‘靠’我了！到时候，功课上有什么难题，尽管来问！”
“这还差不多！”九达成目的，立刻眉开眼笑，变脸比翻书还快。
王师母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的互动，心里跟明镜似的，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悄悄抹了抹眼角。这孩子，真是把他们老两口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连接受好意的方式，都安排得如此熨帖，如此让人心安理得。
这哪里是“靠”，这分明是这孩子用他独特的方式，在为他们的晚年，撑起一片最温暖、最牢固的空。
九和三从王教授家那被爱意和物资填满的温暖屋里出来，仿佛两个刚刚完成了重大使命、心满意足的将军。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带着点清冷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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