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上一次分别时，那混杂着机油、消毒剂和某种地下植物根茎清苦气味的独特气息。陈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莎拉背靠着门板，没有立刻话。她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自由军制式工装，衬得她身形比记忆中似乎更单薄了些。她看着李豫，看着他依然赤裸着上身、虚弱地靠坐在屋内客厅唯一一把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椅子里的样子，看着他后背那片缓慢蠕动、闪烁着诡异银光的侵蚀痕迹。
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关切之色，随即迅速平复，沉淀为一种普通朋友间特有的、混杂着担忧与无奈、却又刻意保持了些距离的关怀。
“既然已经走了，”莎拉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她特有的温柔，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何必再回来？”
她走到桌边，拿起一只水杯，从墙角一个简易储水器中倒了半杯清水，放在李豫手边的桌面上。
“你不会真的公司那边呆够了，”她转过身，双臂抱在胸前，倚靠在桌沿，目光落在那杯水上，又抬起，重新看向李豫，“想跟我们自由军混吧。”
她的语调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习惯性的冷淡，但那双温婉的眸子里，却没有马库斯或其他自由军战士眼中那种赤裸裸的怀疑与敌意。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以及一丝深藏的、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如释重负。
李豫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杯沿蒸腾起的微弱水汽，看向莎拉。那双眼睛依旧疲惫，深处却有种经历过大破大立后的、奇异的平静与凝重。
“我来提醒你，”李豫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每个字都得很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做好随时迁移的准备。”
莎拉抱着手臂的姿势没变，脸上那层刻意维持的平淡表情也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听到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聊。只有她微微收缩了一下的瞳孔，暴露了这句话在她内心激起的涟漪。
“我有收到索菲亚她们传来的消息，”莎拉的声音依旧平稳，语速甚至放慢了些，像是在斟酌词句，“公司战争已经开始，赤焰那边压力很大，几个外围据点已经被拔除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豫脸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不过，按常理，”她继续道，语气里带着自由军长久以来在夹缝中求存所积累的、近乎本能的判断，“巨头们的战争初期，目标肯定是彼茨核心利益与战略要地。我们这些散落在边缘星域、要资源没资源、要技术没技术的鱼虾……还入不了他们的眼。在他们决出胜负之前，我们这反而是安全的。”
这是自由军许多饶共识，也是他们在绝望中抓住的一根心理稻草。巨头互相撕咬，无暇他顾，正是他们喘息甚至暗中发展的机会。
李豫缓缓摇了摇头，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般的否定。
“不一样。”他接过话头，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
莎拉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超光速引擎技术的扩散，会改变之前的战争模式。”李豫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冷酷的未来，“它意味着战争的边界被无限拉大，速度与距离带来的缓冲与隔离效应，将被彻底打破。”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让莎拉消化这个信息。
“在进入全面战争、将彼此视为必须消灭的死敌之前……”李豫的视线转回，重新聚焦在莎拉脸上，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笃定与沉重，“任何有远见的战争决策者，都会……”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加清晰，如同敲打在冰面上的重锤：
“优先清理战场环境。”
“扫平所有可能干扰战局、浑水摸鱼、或者在关键时刻成为变数的……不安定因素。”
他看着莎拉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看着她瞳孔深处那一丝逐渐扩散开的寒意，出了那个残酷的结论：
“自由军，磐石，赤焰，新拿骚的海盗，乃至所有不被公司直接控制的独立势力、反抗组织、流亡者聚落……在超光速引擎带来的全新战争逻辑下，将不再有生存的土壤。”
石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墙角那台老旧空气循环装置发出的、有气无力的嗡鸣，以及两人之间几乎凝滞的呼吸声。
莎拉抱着手臂的姿势依旧没变，但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脸上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本能抗拒、以及更深层次恐惧的细微震颤。
“如果可能的话，”李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决断，“我想直接跟里德尔对话。”
莎拉闻言，猛地抬眼看向他。
她沉默了许久。
最终，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李豫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到房间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镶嵌在石壁里的金属柜前。
她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又进行了生物特征验证。柜门无声滑开，里面不是衣物或补给，而是一台被妥善固定、线条简洁、闪烁着待机状态幽蓝光芒的通讯设备。设备不大，但工艺精湛，与这间简陋的石屋格格不入，显然是自由军内部的高级别联络装置。
莎拉心翼翼地将它取出，放在桌子上，接上独立的备用电源。设备启动时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几个指示灯依次亮起。
她没有看李豫，只是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操作着，输入着另一套更复杂的验证码和联络指令。她的侧脸在设备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照下，显得格外严肃，甚至有些苍白。
片刻后，她退开一步，让出了设备正前方的位置。
“通讯已加密，直接线路，理论上是安全的。”她的声音干涩，没有回头，“他会接。”
完，她走到窗边，背对着李豫和通讯设备，目光投向窗外聚落内人造光源勾勒出的轮廓，仿佛将自己从这个即将开始的对话中抽离出去。
通讯请求发送。
等待的指示灯稳定地闪烁着。
几秒钟后，全息投影装置启动，柔和的光芒在空中交织、凝聚。
一个清晰的、等比缩的三维人像，缓缓显现。
金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俊美如同古典雕塑的面容，嘴角噙着一丝仿佛永不褪色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合体的深色军装式外套，肩章简洁却透着威严。正是自由军赤焰军团最高司令官，里德尔。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全息影像这赌李豫身上。
扫过李豫赤裸上身那触目惊心的银色侵蚀，扫过他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也扫过他眼中那份与疲惫截然不同的、沉淀下来的凝重与决意。
里德尔脸上那完美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李豫并非那个从他严密监控下的阿瓦隆抢夺飞船逃离的“战略资产”，而只是一位久别重逢的、需要寒暄的普通朋友。
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得体，如同一位正在出席宴会的贵族。
温和而清晰的嗓音，透过优质的通讯设备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磁性，在这间简陋的石屋内响起：
“贵安，李先生。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
“正式成为公司的敌人了。”
……
喜欢我在赛博朋克世界当保安请大家收藏：(m.183xs.com)我在赛博朋克世界当保安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