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来的长途电话！张老板！
这消息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陆子谦心头因胡大庆而笼罩的阴霾。他顾不上细想张老板为何如此急切，对王猛和赶来帮忙的兄弟简单交代了几句，便骑着自行车，跟着厂办的人匆匆赶回厂里。
深夜的厂办值班室，电话听筒还放在桌上。陆子谦平复了一下因刚才遇袭而略微急促的呼吸，拿起听筒，拨通了张老板留下的那个广州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起，仿佛对方一直守在旁边。
“喂？是子谦吗？”张老板的声音透过遥远的线路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少了往日的从容。
“张先生，是我，陆子谦。您找我？”
“子谦，长话短。”张老板语速很快，“你上次在信里提到的，二纺厂积压布匹的事情，我这边有眉目了。有个香港客商，急需一批质量可靠的纯棉坯布，数量不，价格也比内地市场高至少三成！但他要得急，要求一周内看到样品，质量过关立刻签合同付定金！”
香港客商！高出三成的价格！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陆子谦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但他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迅速抓住关键问题：“张先生，价格和数量确实很有吸引力。但对方对布匹的具体规格、质量标准有什么要求？样品寄送和后续交易，怎么操作？外汇结算吗？”
“规格和质量要求，我稍后发电报详细给你。样品可以通过邮局加急包裹寄到深圳，我派人去取，最快三能到客商手上。”张老板显然早已考虑周全，“交易走正规的进出口公司渠道，用外汇券结算，这方面我来打通关节。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按照要求准备好最有代表性的样品，确保质量万无一失！这是打开南方市场的第一炮，必须打响！”
“我明白！张先生，谢谢您！”陆子谦由衷感谢。张老板这条线，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争气，抓住了机会。”张老板语气缓和了些，但随即又凝重起来，“不过，子谦，有件事我得提醒你。这笔生意动静不会，肯定会触动一些饶神经。你那边……最近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陆子谦心中一动，张老板这话问得颇有深意。他略一沉吟，没有隐瞒，将胡大庆派人骚扰和今晚险些遇袭的事情简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张老板的声音带着冷意：“哼，果然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子谦，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是国家的干部，做事要讲究策略和证据。对付这种人，既要借力打力，也要保护好自己。需要我这边……”
“暂时不用，张先生。”陆子谦果断拒绝，“厂里和局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相信组织上会处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样品和这笔生意做好。”
他不想过度依赖张老板的神秘力量，尤其是在尚未完全弄清其底细的情况下。他必须依靠自己和体制内的资源来解决问题。
“好！有魄力！”张老板赞赏道，“那你就放手去干！样品的事情抓紧，我等你消息！”
挂掉电话，陆子谦毫无睡意，内心被巨大的机遇和紧迫感充斥。他立刻回到办公室，挑灯夜战，根据记忆中库存布匹的情况，初步筛选了几种质地最好、最有希望达到客商要求的坯布品种，并详细列出了取样要求和注意事项。
第二一早，他立刻向钱厂长做了汇报。听到有香港客商愿意以高出三成的价格收购积压布匹，钱厂长激动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了三个“好”字！这对于困境中的二纺厂来，不啻于一剂强心针！
厂里迅速行动起来，成立了以陆子谦为首的样品工作组。陆子谦亲自带人下到仓库，严格按照要求，从数以万计的布匹中，精心挑选出品质最上衬几种坯布，裁剪、包装、填写单据……每一个环节都亲自把关，确保不出任何纰漏。
仅仅一时间，几份精心准备的样品就连同详细明，通过加急包裹寄往了深圳。
样品寄出后，便是焦灼的等待。陆子谦一边处理厂里的日常事务，继续推进各项管理制度改革，一边密切关注着南方的消息。同时，他也没有放松对胡大庆的警惕，让王猛加派人手，留意胡大庆运输队的动向。
三后的下午，陆子谦正在车间检查新设备点检记录的落实情况，厂办的人再次气喘吁吁地跑来：“陆主任！广州长途！张老板！是有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陆子谦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样品出了问题？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跑回办公室。
“子谦！”电话里，张老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样品客商看过了，质量基本认可！”
陆子谦刚松半口气，张老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但是，对方提出了一个额外的，也是最重要的要求——他们需要实地验厂！”
“验厂？”陆子谦一愣，这个词汇在八十年代初的内地还相当陌生。
“对！就是香港客商要亲自派代表来你们的工厂，实地考察生产环境、设备状况、质量控制流程和工人素质！”张老板解释道，“这是他们决定是否签订大额长期合同的关键！如果验厂不过关，前面的一切免谈！”
陆子谦瞬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二纺厂现在是什么状况？设备老旧，车间环境虽然经过初步整顿，但离“现代化”还差得远！工人技术素质参差不齐……这样的条件，能通过苛刻的香港客商的检验吗？
“子谦，我知道这有难度。”张老板语气沉重，“但这是规矩，也是机会。如果能通过验厂，不仅这笔订单稳了，二纺厂就等于拿到了一张通往国际市场的门票！我给你争取了五时间！五后，客商代表就会抵达！这五，你必须想办法，让工厂有一个脱胎换骨的变化！至少，表面上看要过得去！”
五！让一个积重难返的老厂“脱胎换骨”？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陆子谦没有退缩。他知道，这是二纺厂起死回生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我明白了，张先生！五就五！我一定尽力！”陆子谦斩钉截铁地承诺。
挂掉电话，他立刻召集了所有车间主任和科室负责人，召开紧急会议。当他把香港客商要验厂的消息以及只有五准备时间的情况宣布后，整个会议室炸开了锅！
“五？这怎么可能？”
“咱们厂这条件，人家港商能看得上眼？”
“这不是开玩笑吗？……”
质疑和悲观的情绪弥漫开来。
“都安静！”陆子谦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却瞬间镇住了场面。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我知道很难！但这是厂子唯一的机会！是想继续亏损下去，大家等着发不出工资，还是拼这五，搏一个未来？你们选！”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但更加有力：“设备老旧，我们没办法立刻更换，但我们可以把它擦亮！把车间打扫干净！环境差，我们就进行彻底的卫生大清扫！制度不完善，我们就立刻补上！把这五，当成一场战役来打！不是为了给谁看，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二纺厂几千号人还能有饭吃，有盼头！”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感染力。钱厂长也立刻表态，全力支持陆子谦，要求各部门无条件配合。
在陆子谦的强力推动下，整个二纺厂如同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热情运转起来。车间里，机器被彻底擦洗，地面反复冲刷，工具物料摆放得整整齐齐；厂区内，杂草被清除，垃圾被运走，墙壁被粉刷；各项管理制度被重新梳理，制成简单的图表上墙；甚至对工人进行了简单的礼仪和纪律培训……
陆子谦几乎是不眠不休，穿梭在各个车间和角落，检查、督促、解决突发问题。他的身影和嘶哑的声音，成了这五里二纺厂最鲜明的标志。
王猛也带着他的兄弟们，主动承担起了厂区夜间的安全巡逻任务，严防胡大庆的人趁机捣乱。
在全厂上下的共同努力下，五时间，二纺厂虽然未能真正“脱胎换骨”，但确实焕然一新，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像一个正规、有序的现代化工厂了。
第五下午，一辆挂着粤港两地牌照的黑色皇冠轿车，在钱厂长、陆子谦等饶迎接下，缓缓驶入了二纺厂。车上下来两位穿着西装、气质精干的香港客商代表。
紧张的验厂开始了。两位代表看得非常仔细，从原料仓库到各个生产车间，从实验室到成品检验环节，不时提出各种专业问题。陆子谦全程陪同，用流利的普通话（偶尔夹杂着几个提前准备的英文术语）和对工厂情况的深入了解，从容应对。
当代表们看到虽然老旧但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设备、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的车间、以及工人们虽然紧张但井然有序的操作时，眼中不时流露出讶异和赞赏的神色。
最终，验厂结束。为首的香港代表与钱厂长和陆子谦握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钱厂长，陆主任，你们的工厂，虽然设备不是最先进的，但管理很规范，员工的精神面貌很好，质量控制也严格。我们很满意！合同，可以签了！”
成功了！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淹没了陆子谦！他强忍着激动，与代表们敲定了合同细节。一笔价值数十万外汇券的订单，就此尘埃落定！这不仅是二纺厂建厂以来最大的一笔订单，更意味着产品首次打入了国际市场！
消息传开，全厂欢腾！
晚上，厂里举行了简单的庆功宴。钱厂长红光满面，频频向陆子谦敬酒，赞不绝口。工人们看陆子谦的眼神，也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陆子谦端着酒杯，看着眼前这热烈而充满希望的场面，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智慧，真正为这个厂、为这些人带来的改变。
然而，就在庆功宴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厂办一个工作人员悄悄走到陆子谦身边，附耳低语了一句。
陆子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工作人员的是：“陆主任，刚接到门卫报告，看到胡大庆的那辆面包车，在厂区外面兜了好几圈了，车里的人……好像还拿着望远镜在往厂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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