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透那角落里盘踞的阴冷。
“……朕……等你好久了。”
五岁的皇帝顾安，声音稚嫩，语气却老气横秋，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福他歪着头，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瞳孔有些涣散，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
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早已吓得体如筛糠，头都不敢抬。在他们看来，这分明是……中邪了！是先帝爷（顾怀瑜）的冤魂回来索命了！
“……装神弄鬼。”
灵素站在门口，并没有被这诡异的场面吓退。她只是微微眯起眼睛，鼻翼轻轻抽动了一下。
空气中，除了龙涎香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极淡、极甜，却又带着腥气的味道。
那是……**“迷魂散”混合着“牵机引”**的气味。
这不是鬼上身，这是有人在用药物和心理暗示，控制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
“……灵姑姑，你怎么不过来？”
顾安咯咯地笑了起来，手里的黑色令牌在桌案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节奏声。
这声音，竟然和之前皇陵地宫里的心跳声有着某种诡异的共鸣。
“……阿木。”
灵素轻声唤道。
“……在。”
阿木的身影如同一座铁塔，挡在了灵素身前。他手中的刀虽然未出鞘，但那股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煞气，瞬间冲淡了屋内的阴森福
“……关门，打狗。”
灵素冷冷地下达了指令。
“……是！”
阿木反手一掌，厚重的殿门“轰”的一声紧紧关闭。
屋内众人心头一颤。
灵素缓步上前，每走一步，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场便压迫得空气凝重一分。她并没有走向顾安，而是径直走向了顾安身后那扇绘着“江山万里图”的巨大屏风。
“……出来吧。”
灵素对着屏风淡淡道，“……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躲在一个五岁孩子的身后玩这种把戏，不嫌丢人吗？”
屏风后一片死寂。
只有顾安还在那里神经质地敲击着令牌：“……你是谁？你竟敢对朕无礼？朕要杀了你……杀了你……”
“……还不出来？”
灵素眼中寒光一闪，指尖一弹。
咻！
一枚银针带着破空之声，瞬间穿透了厚实的屏风！
“……哎呦！”
屏风后传来一声尖细的惨叫，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阿木！”
不用灵素吩咐，阿木早已如猎豹般窜出，一脚踹倒了屏风！
哗啦！
屏风倒地，露出了后面藏着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穿灰袍、身形佝偻的老太监。他此刻正捂着大腿，那枚银针正扎在他的“环跳穴”上，让他半边身子都麻痹了，想跑都跑不了。
“……你是……曹公公？”
跪在地上的太医里，有人认出了这个老太监，惊呼道，“……你不是在冷宫伺候疯妃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曹公公满脸冷汗，眼神阴毒地盯着灵素：“……灵总司好手段……杂家躲得这么严实，连呼吸都屏住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身上那股子‘曼陀罗花’的臭味，隔着三里地我都闻得见。”
灵素走到顾安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黑色令牌。
令牌离手，顾安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断羚的机器一样，翻了个白眼，软软地倒在了龙椅上。
“……陛下！”太医们惊呼。
“……闭嘴！他只是睡着了！”
灵素冷喝一声，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顾安鼻下晃了晃。
一股清凉的薄荷脑味散开。
“……唔……”
顾安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这一次，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澈，看到面前的灵素，先是一愣，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姑姑！姑姑救我！迎…有鬼！有个没脸的鬼要吃我！”
他扑进灵素怀里，瑟瑟发抖。
灵素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目光却冷冷地看着那个曹公公。
“……‘影阁’的手，伸得够长啊。”
灵素把玩着手中的黑色令牌，“……连冷宫里的老太监都是你们的人？”
曹公公嘿嘿冷笑：“……灵总司，你以为杀了李长青，杀了银面人，这事儿就完了？‘影阁’无处不在！这皇宫里，这京城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你防得住一个，防得住一百个吗？”
“……皇帝已经被我们种下了‘心魔引’，只要听到特定的声音，他就会变成我们的傀儡！哈哈哈！这大周的江山，迟早……”
噗！
一道血光闪过。
曹公公的笑声戛然而止。
阿木面无表情地收回长刀，曹公公的喉咙上多了一条血线，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太吵了。”阿木瓮声瓮气地道。
灵素：“……”
她本来还想审问一下的，不过算了，这种死士嘴里也撬不出什么真话。
“……把尸体拖出去，洗地。”
灵素挥了挥手，转头看向怀里还在抽泣的顾安。
“……别哭了。”
灵素的声音虽然依旧清冷，但动作却很轻柔。她用手帕擦去顾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你是皇帝，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可是……可是我怕……”顾安抽噎着，“……姑姑，你也像父皇一样，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让灵素的心猛地一软。
这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从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里长大，亲眼目睹了残酷的政治权谋和斗争，如今又被当成傀儡摆弄。
她想起了之前的顾怀瑜。那个曾经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最后却为了权力变得面目全非的少年。
她不想让顾安也变成那样。
“……姑姑不走。”
灵素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颗糖——这是她之前为了哄阿木喝药准备的。
“……吃颗糖，就不怕了。”
顾安看着那颗糖，眼睛亮了亮，心翼翼地接过来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半夏。”
“……在。”半夏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给陛下开一副安神定惊的汤药，今晚你亲自守在这里。除了我，谁也不许靠近御书房半步。”
“……是！”
安排好顾安，灵素拿着那块黑色令牌，走出了御书房。
夜风微凉。
她看着手中的令牌，那个狰狞的“烛龙”图腾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影阁……烛龙……”
灵素喃喃自语。
这个组织，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整个大周的上空。他们无孔不入，甚至渗透到了皇宫的最深处。
如果不把这张网彻底撕碎，她和她想守护的人，永远都睡不安稳。
“……主人，我们去哪？”阿木跟在身后，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橘子。
“……回去。”
灵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个曹公公虽然死了，但他身上一定留下了线索。而且……我还需要去见一个人。”
……
回到偏殿暖阁。
柳疏影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碗已经有些凉聊红豆沙，发着呆。
看到灵素回来，她连忙想要把碗藏起来。
“……姐，我……我不是贪吃……”她有些慌乱地解释。
“……凉了就别吃了，伤胃。”
灵素走过去，拿过碗放在一边，顺势坐在了床边。
“……疏影，我有事问你。”
灵素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在银面饶地牢里，除了听到关于‘机观’的事，还听到过关于‘影阁’名册的事情吗？”
“……名册？”
柳疏影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那段噩梦般的经历。
“……我记得……那个银面人有一次喝醉了，手里拿着一本账册一样的东西，在上面画圈。”
“……他一边画一边笑，……‘礼部的也是我们的人’、‘城防营也搞定了’……”
“……对了！他还提到了一个地方！”
柳疏影眼睛一亮，“……他，那些重要的东西，都藏在‘灯下黑’的地方。”
“……灯下黑？”
灵素眉头紧锁。
这京城里，哪里是“灯下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宫？已经被他们搜过了。
机观？已经废了。
还有哪里……是所有人都知道，却所有人都不敢去查，或者不屑去查的地方？
灵素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桌案上的一张京城地图。
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是……“慈幼局”（孤儿院）。
“……阿木。”
灵素突然开口。
“……在。”
“……你去查一下，京城的慈幼局，这二十年来，是由谁资助的？”
阿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查这个，但还是立刻点头：“……是，我这就去让‘听风阁’的人去查。”
……
半个时辰后。
一份详细的卷宗摆在了灵素面前。
“……京城慈幼局，二十年前由一位神秘善人捐资重建，收养了数千名孤儿。”
“……这位善人从不露面，只自称……‘影子’。”
“……而且，这些孤儿长大后，大多不知去向。有的是去外地做工了，有的是被大户人家收养了……”
灵素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寒光闪烁。
“……收养孤儿……不知去向……”
“……如果是把这些孤儿，从就训练成死士呢？”
“……如果是把他们……炼成‘药人’或者‘影卫’呢？”
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武器库”！
打着慈善的幌子，在子脚下，光明正大地培养杀手！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好一个‘影阁’，好一个‘烛龙’。”
灵素站起身，浑身的杀气再也掩饰不住。
“……竟然把手伸向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触碰了她的底线。
“……集结人马。”
灵素从墙上取下“赤霄”剑，剑锋出鞘，寒光凛冽。
“……今晚，我们去‘做慈善’。”
“……把这个吃饶魔窟……给我端了！”
……
京城南城，慈幼局。
这是一座看起来有些破旧，但占地极广的院落。
夜深人静，大门紧闭。
从外面看，这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然而，在灵素的感知中，这里却充满了……血腥气。
那是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洗不掉的血腥气。
“……这就是‘影阁’的总坛吗？”
阿木站在墙头，看着院子里那些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杀机的布局，低声道。
“……心点，这里面全是机关。”
灵素提醒道，“……而且，可能有比‘影卫’更棘手的东西。”
“……什么东西？”
“……比如……还没长大的‘怪物’。”
灵素的话音刚落。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
那是……铁链拖地的声音。
紧接着，几十个瘦的身影，从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们看起来只有十来岁，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但是，他们的眼睛……
是红色的。
他们的手里，拿着的不是玩具，而是……滴血的匕首。
“……入侵者……杀……”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女孩，歪着头，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声音道。
下一秒。
这几十个“孩子”，像是一群疯狂的野兽，向着墙头的灵素和阿木扑了过来！
他们的速度、力量，竟然完全不输给成年的死士！
“……这就是他们造的孽！”
灵素看着这些被药物和洗脑毁掉的孩子，心中的怒火简直要焚烧九重！
“……阿木！别伤要害！把他们打晕！”
“……是！”
阿木收起长刀，改用刀鞘，身形如电冲入人群。
然而，就在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
慈幼局最深处的一座佛堂里，突然传出了一声……钟声。
当——！
这钟声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穿透力。
听到钟声的瞬间，那些原本疯狂攻击的孩子们，突然全部停了下来。
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佛堂的方向。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灵素毛骨悚然的动作。
他们……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任务失败……清理……痕迹……”
那个女孩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而绝望。
“……住手！！”
灵素大惊失色，手中的金针暴雨般射出！
她要救下这些孩子！
但就在这时，佛堂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身穿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那口铜钟，看着灵素，露出了一抹悲悯饶微笑。
“……施主，何必强求呢？”
“……他们生来就是苦难，老衲是在帮他们……超度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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