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相国府的命令经由李儒传达至沈风处。
召见的地点依旧在李儒那间书房，但气氛略有不同。李儒案头那份沈风所写的《陈利害疏》上，多了几处朱笔批点的痕迹。
“相国已览你的条陈，”李儒开门见山，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审慎的考量，“大体认可招抚之利，尤其对节省军费、快速稳定河东一事，颇为意动。”
沈风心中微凛，知道必有下文。董卓绝非易与之辈，更非慈善家，他的同意必然附加着苛刻的条件。
果然，李儒话锋一转：“然，相国亦言，白波贼寇，反复无常，若示之以弱，恐其骄狂难制。故，招安之前，需先显雷霆之威，挫其锐气，方能令彼辈知朝廷威，晓利害生死。”
他目光落在沈风身上，继续道：“牛辅将军正督军于孟津，与对岸白波贼及些股逆匪时有交锋。相国令你，即日领你本部神臂营，前往孟津听候牛将军调遣，参与对岸清剿。待取得一场像样的胜利，震慑贼胆之后，再由你择机，持朝廷赦令与条件，渡河入白波营中，行招安之事。”
沈风静听着，这符合董卓的风格，先打后拉，恩威并施。让他这个提出招安策略的人先去参与征剿，其中意味，颇堪琢磨。
李儒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此外，相国还有一令：此行招安，许你便宜行事，然，那贼首郭太的人头，你必须带回来。”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郭太，白波军最大的头领，其甚至一度被称为“郭大贤”，在贼众中威望极高，要他的人头？
沈风沉默片刻，抬眼迎上李儒审视的目光：“郭太在白波贼中素有贤名，若杀之，恐招安之事...”
“郭太必须死。”李儒重复道，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招安可以谈，白波众皆可赦，唯独郭太，非死不可。此乃相国底线，亦是朝廷威严所系。”
“下官明白了。”沈风声音平稳，“不知相国对郭太之死，可有具体要求？”
李儒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似乎满意于沈风没有继续争辩而是直接问及执行细节。
“相国只要结果。”李儒缓缓道，“过程由你把握。可以是在战场上‘意外’阵亡，可以是内部火并，也可以是.谈判时的‘突发状况’…你怎么做，相国并不关心。”
沈风微微颔首：“下官何时动身？”
“明日拂晓。”李儒从案几下方取出一枚铜虎符，推到沈风面前，“这是调兵凭证，你持此符可率神臂营前往孟津。牛辅将军已接到命令，会安排你部参与对白波军的作战。”
沈风接过冰凉的虎符，感觉手中沉甸甸的。这不仅是兵权，更是一道催命符。
既是郭太的，也可能成为他自己的。
“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相国所停”沈风行礼告辞。
他没有返回蔡府，甚至没有派人去告知蔡琰。此刻任何温情或牵绊都可能成为弱点，他需要立刻进入状态。
董卓和李儒的命令如同两把利剑悬顶。
既要他助官军击溃白波显“雷霆之威”，又要他在招安过程中取下贼首郭太的项上人头。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他径直回到驻地中神臂营的营区。
军营之中依旧操练如常，弩手们的呼喝声与机括声响成一片，秩序井然。沈风归来，立刻引起了注意。正在督促士卒练习瞄准的曹性见到他，快步迎了上来。
“大人！”曹性抱拳，他敏锐地察觉到沈风神色不同往日，那平静之下蕴藏着某种锐利和沉重，“府中召见，可是有要事？”
沈风点零头，没有多余寒暄，低声道：“召集所有队率以上军官，中军帐议事。立刻。”
“诺！”曹性毫不迟疑，转身便大声传令。
不多时，神臂营的核心军官（包括沈壹、沈贰、沈叁等队率）皆齐聚于略显简陋的军帐内。沈风立于主位，案上放着那枚代表命令与杀机的铜虎符。他未透露李儒书房中那番机锋暗藏的对话，只传达了明面上的军令。
“相国有令，”沈风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我神臂营即日开拔，前往孟津，听候牛辅将军调遣，参与对岸清剿白波贼寇之战。”
曹性眼中精光一闪，既有对战争的凝重，也有一丝武将闻战而动的兴奋，他率先拱手：“末将等谨遵将令！我神臂营早已整装待发，必不辱命！”
其余军官也纷纷附和。
沈风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曹性身上：“曹军侯，营中粮草、军械、人员状况如何？即刻禀报，我要知道能否立刻开拔。”
曹性显然对营中事务了如指掌，毫不犹豫地答道：“回大人！营中弩箭充足，劲弩维护良好，无一缺损。士卒经过连日操练，皆求战心牵粮草可供三日之用，后续需牛将军大营补给。随时可以开拔！”
“很好。”沈风点头，“传令下去，今夜提前用饭，收拾行装，检查器械。明日拂晓，准时开拔！”
“诺！”众军官齐声应道，纷纷退出帐外安排事宜。
帐内只剩下沈风和曹性。
曹性这才稍微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此次前往孟津，只是协同作战？”
他久在行伍，直觉感到事情并非简单的调防作战那么简单。
沈风看了他一眼，这个并州老兵果然嗅觉灵敏。他沉吟片刻，道：“作战是其一，挫败白波锐气后，相国另有招抚之策。我等或许还需承担后续使命。”
他没有提及郭太，那是最核心的机密，此刻绝不能泄露半分。
曹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道：“牛辅将军乃相国婿，手握重兵，但其人…大人届时还需谨慎应对。”
沈风明白曹性的暗示。牛辅是董卓集团的核心人物，但能力与威望并非顶尖，且其军中派系复杂。神臂营作为外来者，又是新立之功的部队，突然插入其麾下，必然会引起一些微妙反应。
“我心中有数。”沈风拍了拍曹性的肩膀，“神臂营是我们的根本，此战，既要打出威风，也要尽量减少弟兄们的折损。行军布阵、临敌接战，诸多地方还要倚仗你。”
曹性胸膛一挺，慨然道：“大人放心！曹性及神臂营全体弟兄，唯大人马首是瞻！必效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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