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下笔，草稿纸上的受力分析图已经改过两遍。他把橡皮屑扫到桌角，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时间显示九点四十七分。他没看群消息，也没继续做题，而是拉开抽屉，从一叠试卷底下抽出一张折好的A4纸。
那是他昨在招生咨询处拿的《军校面试常见问题清单》。白一直塞着没看，现在终于翻了出来。
他把纸铺在桌上，台灯的光照得字迹清楚。红笔圈了三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军校？”“你能承受高强度训练吗？”“如果被淘汰你会怎么办？”
他盯着第一条看了很久。
窗外风还在吹，树影打在墙上，动来动去。他没管，伸手拿过训练本，在空白页写下“责任、纪律、成长”六个字。然后开始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考军校。
不是因为别人难，也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他想起早上跑步时，还没亮，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他跑过去的时候，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那种感觉，像在往前走，又像在跟自己较劲。
他明白了，答案不在纸上，在他每做的事里。
他站起来，走到镜子前。镜子是贴在衣柜门上的，边角有点模糊，但能看清脸。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选择军校，是因为我想成为一个靠得住的人。”
声音有点干，不够稳。
他又试了一遍：“我不是最优秀的，但我愿意坚持。从晨跑到体能测试，我没停过一次。这种坚持，是我最大的底气。”
这回顺了些。但他发现眼睛总往旁边瞟，不敢直视镜中的自己。
他重新站好，双脚并拢，肩膀挺直，再开口：“报告考官，我叫秦。我来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工人。他们教会我做事要认真，做人要踏实。这也是我想进军队的原因——这里不看背景，只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完，他回放刚才的话。语气还是紧，像绷着一根弦。他坐回书桌前，打开录音笔，声嘀咕：“得练熟一点，不能像背课文。”
他开始一段段录。每几句就停下来听，发现问题就记在本子上。比如“然后”得太多，“其实”开头太频繁。还有几次卡住，脑子突然空白。
最难的是“如果被淘汰你会怎么办”这个问题。
第一次他：“我会继续努力。”听起来像口号。
第二次他：“我会反思不足。”还是假。
第三次他干脆停下，问自己：要是真没考上呢？
他想到父亲那句“咱们不求你一定考上”，想到母亲端来的那碗加蛋面，想到测试官冷着脸写下“合格”时他心里那一阵松。
他低头写：“落选不可怕，可怕的是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没拼尽全力。”
这句话写完，他念了一遍，觉得对了。
他站起来，面对镜子，重新开始：“如果我没通过，不会怪任何人。我会回去总结原因，调整状态，明年再来。”
语气平了，眼神也稳了。
他继续练下一个问题。越越顺，动作也不再僵硬。到“我能承受高强度训练”时，他甚至笑了下：“我已经连续两个月六点起床跑步，雨也没停过。身体累，但心里清楚——我在变强。”
这一句完，他自己点零头。
十点二十三分，他关掉录音笔。本子上密密麻麻写了七八页，全是修改后的回答和注意事项。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自己写的一句话：“别怕错，怕的是不出真心话。”
他喝了口水，闭眼休息几分钟。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问题，每个都至少练了三遍。有些答得流畅，有些还需要再磨。
这时，他忽然想到一个没列在清单上的问题：如果你被分配到偏远地区服役，怎么办？
他睁开眼，没急着回答。反而问自己：我能不能接受？
他想起体能测试那，左膝疼得厉害，但他还是撑完了最后一项。那时候他就知道，只要目标明确，去哪儿都不算远。
他拿起笔，在新增问题栏写下回答：“服从安排。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人。我不怕吃苦，只怕没机会贡献。”
写完，他读了一遍，觉得踏实。
他又设想了几个刁钻问题。“你觉得城市孩子适合当兵吗？”“你父母不同意怎么办？”“万一受伤退役，你会后悔吗？”
一个个过，一个个答。不追求完美，只求真实。
十点四十五分，他合上本子，把问题清单折好塞回抽屉。起身做了个深呼吸，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原来准备到这份上，心里真的会稳。
他走到床边，把明要穿的衣服拿出来。一件白衬衫，一条深色长裤，都熨过，没有褶皱。他叠好放在椅背上，鞋也擦干净摆在下面。
回到书桌前，他关掉台灯。屋里暗下来，只有闹钟的数字泛着微光：22:51。
他没马上睡，而是坐在椅子上，闭目回想今练的每一句话。哪些地方语气重了，哪些词可以换，哪里停顿太长。
五分钟过去，他睁开眼，站起身，轻轻拉灭开关。
黑暗中，他的呼吸平稳，脚步轻而有力。
他知道该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就是等。
第二早上六点，闹钟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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