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毒辣辣地晒着，逃荒队伍像被抽去了魂的长蛇，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艰难地挪动。每个人都蔫头耷脑，嘴唇干裂，眼神里的麻木几乎要溢出来，连咳嗽声都变得有气无力。
宋阳扶着李氏，走在队伍相对靠后的位置，离王二柱一家不远。他刚趁着队伍休息的间隙，偷偷从空间里取出半块糙米饼，掰了一半喂给老娘。李氏嚼得很慢，眼里带着满足的微光——这是她这些吃过最实在的东西。
宋阳自己也咬了一口饼，粗糙的口感带着淡淡的米香，让他稍微恢复了些力气。他正盘算着，再过两就能到那片废弃村落，到时候一定要找个隐蔽的山洞，把老娘安顿好，再好好规划接下来的日子。
突然，一阵杂乱的呐喊声从队伍侧翼的树林里炸响！
“抢啊！给老子站住！”
“男的杀了！女的和粮食留下！”
“别让他们跑了！”
声音粗野而凶悍，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瞬间刺破了逃荒队伍沉闷的氛围。
宋阳的心猛地一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山贼！
他几乎是本能地转头看去——只见二十多个手持锈刀、木棍、甚至还有人举着锄头的汉子，从树林里疯了似的冲出来，一个个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红光。
他们像一群饿狼，扑向了毫无防备的羊群。
逃荒队伍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麻木的人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尖剑有人扔下包袱拼命往前跑，有人抱着孩子往路边的草丛里钻，还有人吓得瘫在地上，浑身发抖，连哭喊都忘了。
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哭喊声、惨叫声、咒骂声、山贼的狂吼声混杂在一起，整个队伍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却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娘！快趴下！”宋阳反应极快，一把将李氏按倒在地，同时对着不远处的王二柱吼道，“柱哥！快躲起来！”
王二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听到宋阳的吼声才回过神来，一把将铁蛋和二丫搂在怀里，死死趴在地上。
山贼们已经冲进了队伍，开始肆无忌惮地抢掠。
他们的目标很简单——任何看起来有点价值的东西。
一个破包袱被撕开，里面的几块树皮和半捧观音土撒了一地，山贼骂了句“晦气”，一脚将包袱踢飞；一个老汉手里的铁锄头被抢走，老汉试图反抗，被山贼一棍砸在头上，当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甚至有人身上稍微完整点的衣服，都被山贼粗暴地扒了下来，露出里面瘦骨嶙峋的身体。
反抗的人很少，因为反抗的代价是死亡。
一个年轻些的汉子，死死抱着怀里的破陶罐，里面是他给生病的妻子留的一点米糠。一个满脸横肉的山贼上前去抢，汉子不肯松手，死死抱着陶罐哭喊：“这是救命的！求求你了！”
“去你娘的！”山贼狞笑着，举起手里的锈刀，不是砍向汉子，而是猛地剁向他抱着陶罐的手！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空。汉子的两根手指被硬生生剁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染红霖上的尘土。陶罐掉在地上摔碎了，米糠撒了一地。
汉子看着自己流血的手，又看着地上的米糠，眼神瞬间变得呆滞，像是失去了灵魂。
那山贼骂骂咧咧地踢了他一脚，转身去抢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那汉子突然像疯了一样，猛地站起来，朝着那山贼的后背扑了过去，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
山贼反应极快，回身就是一刀。
“噗嗤！”
锈刀深深刺入了汉子的胸膛。
汉子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胸口的刀，又抬头看着山贼那张狰狞的脸，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绝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最终却只喷出一口鲜血，缓缓倒了下去。
宋阳趴在地上，将李氏紧紧护在身下，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他的心脏狂跳不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太残忍了。
比官兵更甚的残忍。
这些山贼，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刚才喂老娘剩下的半块糙米饼还在。他不敢多想，集中精神，用最快的速度将饼和身边那个装着水的破瓦罐一起“收”进了空间。
粮食，绝不能被抢走！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更让他心碎的一幕。
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怀里紧紧揣着一个布包，大概是藏着半袋麸皮。两个山贼抓住了她，粗暴地去抢她怀里的布包。母亲死死护着，像一头发疯的母狮，用牙咬，用脚踢，哭喊着：“别抢！这是我娃的命啊！”
其中一个山贼被惹恼了，抽出腰间的短刀，毫不犹豫地朝着她的手砍去！
“咔嚓”一声，手指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母亲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腕，眼神空洞。怀里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她却像是没听见。
几秒钟后，她突然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她猛地松开护住布包的手，不是去捂伤口，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砍她手指的山贼撞了过去！
“我跟你拼了！”
她的速度太快，山贼没反应过来，被她撞了个趔趄。母亲一头撞在了山贼胸前的刀尖上！
锋利的刀尖从她后背穿出，带出一股滚烫的鲜血。
母亲的身体晃了晃，眼睛依旧死死地瞪着那个山贼，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决绝。她怀里的布包掉在地上，半袋麸皮撒了出来，混在她的鲜血里。
山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一脚将母亲的尸体踹开，骂道：“疯女人！”
宋阳的眼睛红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霖里。
愤怒，悲伤，无力……各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冲动。冲动，就是死！
“快！跟我来！”宋阳压低声音，拉着李氏，对同样吓得瑟瑟发抖的王二柱一家使了个眼色，朝着不远处一片低洼地爬去。
那里，是前几队伍里死人后，被草草掩埋的地方，只盖了层薄土，甚至有几具尸体的手脚还露在外面，散发着难闻的尸臭味。
这是眼下唯一能藏身的地方！
王二柱立刻明白了宋阳的意思，咬着牙，一手一个拖着铁蛋和二丫，跟在宋阳身后爬。
他们趴在冰冷的尸体旁边，将自己埋进散发着恶臭的泥土里，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连身体都不敢抖一下。
很快，就有几个山贼的脚步声从他们身边跑过。
“这边！还有几个活的！”
“快搜！别放过任何东西！”
粗糙的脚步声踩在离他们只有几寸远的地方，带起的尘土溅在他们脸上。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味、还有山贼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要让宋阳窒息。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李氏身体在微微发抖，王二柱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而压抑。
宋阳死死攥着老娘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用这种方式传递着力量——别怕，忍住！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脚步声渐渐远去，呐喊声和惨叫声也稀疏了些。
山贼们抢够了东西，骂骂咧咧地带着战利品，消失在了树林里。
地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微弱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
宋阳趴在尸体堆里，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耳边还回荡着刚才的惨叫声和母亲撞向刀尖的那一幕。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身边露出的一只枯瘦的手，看着地上那片尚未干涸的血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逃荒路。
这就是乱世。
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怜悯可言。
要么抢，要么被抢；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宋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坚定。
必须离开！
必须立刻离开这支队伍！
再待下去，他和老娘，迟早会变成这尸体堆里的一员。
他看向王二柱，对方也正好望过来，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还有一丝同样的决绝。
离开的念头，在两人心中，同时变得无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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