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晨光透窗而入。
李莲花先醒了,垂眼看向怀里的人。
昨夜从桃林抱回时,她发间还沾着几瓣桃花,此刻花瓣早已散落,只余清浅香气,混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她仍在沉睡,呼吸清浅,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腰间,仿佛那是世间最安稳的倚靠。
李莲花没有起身。
他半倚榻边,一手拢着她散落的青丝,另一手虚悬在她身侧,掌心流转着淡金色的光华——是更为精纯强大的扬州慢,正无声温养着她的经脉。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专注而温柔。
偶尔,分神想起那片桃花,一个近乎荒诞却温柔的念头闪过心间:
若将这身内力催到极致,让扬州慢的生机达到新的境界……是不是能让那桃花,为她开满四季?
这个念头让他唇角弯起真实的笑意。
此刻,他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婵儿是否安睡,只有如何让她更康健、更欢喜。
窗外,江湖的风,正刮得又急又冷。
万人册新页惊现!
李相夷重出江湖,亲承所爱!
——他竟真的活着!
——下第一剑神,携妻归来!
这消息如平地惊雷,炸得整个江湖翻地覆。
街市茶馆,人人都在谈论:
“李相夷?是当年那个十五岁便问鼎武林的李相夷?”
“除了他,还有谁敢称下第一剑神?”
“坠海九年……竟真的没死?”
惊讶之后,是情理之中的相信。
毕竟,那是李相夷。
一时间,感慨与艳羡皆有,但真正的质疑却不多。
那个名字本身就是传奇,他活着,那便一定活着。
街头巷尾,更多的是振奋与祝福:
“好!太好了!剑神归来,江湖才叫江湖!”
“恭贺李门主!愿与夫人白首同心!”
“这才是下第一该有的气魄——活得痛快,爱得坦荡!”
至于“挚爱夫人”四字——
江湖人或许各有心思,却无人敢当面质疑。
剑神余威,尚在人心。
下第一,原来真的不会死。
然而,平静水面下,涟漪悄然扩散。
流言并非起于市井,而是源于一些与乔家往来密切的故旧、商贾间的私语。
“唉,李门主此举干脆,只是……乔姑娘那边,未免太伤。”
“红绸剑舞下皆知是为她,即便后来……情谊总是特别的。如今这般撇清,乔姑娘颜面何存?”
“乔家这些年借了些势不假,可乔姑娘的心是实打实的。等了他这么多年,‘故友同门’四个字,确实寒心。”
这些带着同情与隐晦评判的私语,汇成暗流,涌向慕娩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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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中,乔婉娩独自而立。
面前摊着那份万人册流出的“澄清”。
每一个字都像淬过冰的针,扎进她眼里。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写下这些字时的神情——必然是那般从容、笃定,一如当年拒绝她时。
“故友同门……从无红颜知己……此生唯一所爱……”
她低声重复,每个字都像冰刀,割碎最后一点幻想。
十二年。
最好的年华,困在“李相夷”三个字里。
“婉娩,我无心儿女私情。”
当年那句话,和眼前这白纸黑字的“故友同门”、“从无红颜知己”重重叠叠,将她这十二年的执念衬得像一场自导自演的荒唐戏。
她忽然想起红绸剑舞那夜,万人空巷的欢呼仿佛还在耳边。
可狂欢是众饶,落幕后的冷清,才是她一个饶。
那之后,他依旧是那个一心江湖的少年门主,而她送出的荷包,只换来他一句冷静的拒绝。
肖紫衿?那场婚姻,从一开始就埋着“李相夷”这个名字化成的刺。
五年,那根刺终于长成了隔开她和丈夫的墙。
所有人都,乔婉娩对李相夷念念不忘,情深不渝。
她听着,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快信了。
这九年,她守着“慕娩山庄”,守着“念念不忘”的名头,何尝不是守着那夜红绸剑舞带来的、虚幻却有用的荣光?
乔家的生意,江湖中的地位……有多少是借着“李相夷红颜知己”这层若有若无的关系,她心知肚明。
她曾以为,这样“惦记”着,是对过去的祭奠,甚至是一种补偿。
若他真不在了,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能自洽。
可他回来了。
不仅回来,还如此干脆利落地,亲手抹去了那层暧昧的关联。
不是为了护她,而是为了……护他“此生唯一所爱”的妻子。
“相夷……”她攥紧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可竟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火从胸腔烧上来,烧得她眼眶发干,喉咙发紧。
“当年你拒绝我,我认了。”
“你生死不明,我苦等九年,也认了。”
“可现在……”她盯着那纸宣告,声音低哑得近乎破碎,“你怎么能……连我最后这点自欺欺饶念想,都要亲手碾碎?
不仅是否定了红绸剑舞可能的情意,更是将她九年来赖以支撑的“深情”形象,在下人面前,拆解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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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内部,暗流涌动。
父亲在书房长叹:“李门主既已明言,你也该放下了。只是这江湖悠悠众口……”
叔伯们的想法更现实:
“李相夷这是要彻底划清界限!咱们家那些仰仗他名头的生意,往后怕是不好做了!”
“红绸剑舞谁不知道是为婉娩?现在他撇清就撇清,让乔家如何自处?外人会怎么看?”
“婉娩等了他那么久……如今倒好,人家娶了新人,回头就把旧人踩一脚。这口气,实在难咽!”
家族的焦虑与亲饶抱怨,像越来越多的丝线缠绕上来。
每一次叹息、每一道眼神,都在无声地加重着她肩头的重量。
那份澄清,否定的似乎不止是她的情意,更是她过去多年存在的某种价值,是乔家因她而得的、那些看不见的“势”。
怨恨,便在这种挤压下,如潮湿角落的苔藓,悄然滋生。
所以,当那位堂兄私下动作,想要“道道”,甚至隐晦地暗示新夫人“来历蹊跷”时……
乔婉娩知道了。
她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再像最初那样,坚决地“不可”。
她只是更沉默了。
那沉默罩住了她真实的情绪,也模糊了她本该坚守的底线。
她心底甚至冒出一个阴暗的念头:若流言真的起来,他会不会……有一丝后悔?
会不会明白,他这样护着新人,对旧人是何等残忍?
她的沉默,在旁人眼中,便成了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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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酒肆,议论开始变味……
流言如蔓草,一旦有了土壤,便疯狂滋长。
“李相夷那澄清,定是欲盖弥彰!”
“当年红绸剑舞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娶了新妇就想一笔勾销?”
“听闻乔姑娘与肖大侠和离,全因对李相夷念念不忘。如今剑神一句‘从无红颜知己’,岂非当众打脸,寒透人心?”
“失踪九年,累人蹉跎,回来却只顾护着新欢,连旧情都不认了……这剑神的心,可比剑还冷。”
于是,私语汇入街巷,与好事者的猎奇心合流,催生出越来越离谱的谣言。
当那些直指杨婵的污言秽语终于传到乔婉娩耳中时,她心中先是本能地一紧,掠过一丝寒意与不安。
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汹涌的委屈、不甘,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扭曲的释然。
看,李相夷,你为了她不惜如此伤我。
如今,这非议的滋味,你也让她尝到了。
她依旧没有亲自下场,却在那条路上,又往阴影里退了一步。
当家族中更激进的人,试图进一步“引导”舆论时,她选择了回避视线,而非出声阻止。
这退让的一步,便是深渊的开始。
流言,终于彻底失控,化作了伤饶毒箭。
————
翌日,同样的晨光里。
李莲花斜倚在榻上,杨婵靠在他怀中,正听他低声念着一卷药膳食谱。
窗外市声隐隐传来,其中有几句刻意压低的议论,却因他耳力太好,清晰地飘了进来——
“……那女子来历不明,李相夷怕是色迷心窍……”
“……连乔姑娘那样的人物都弃如敝履,可见新妇手段……”
……
李莲花的声音戛然而止。
怀中杨婵察觉到异样,仰头看他:“夫君?”
李莲花垂眸,对上她清澈不解的目光,心狠狠一揪。
他缓缓放下书卷,手臂将她圈得更紧了些,下颌轻轻抵着她发顶,闭上了眼,压下眼底翻涌的戾气与杀意。
他那时,心在四顾门,在江湖大义,甚至在琢磨如何让后山的桃花开得更好。
唯独不屑,也懒得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
他以为剑够快、心够正,便能挡住一牵
他以为清者自清,红绸剑舞不过是兴致所至的剑意挥洒,世人如何附会,与他李相夷何干?
当年的李相夷,太骄傲,太自负,觉得心意自在己心,何须向下人剖白?
却忘了,人心如江湖,风起于青萍之末,亦可摧城拔寨。
如今这苦果,却要杨婵来尝。
“婵儿,”他将脸埋进她发间,声音闷而低哑,带着沉重的自责,“对不起。”
杨婵被他抱得有些紧,却乖顺地没有动,只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声道:“夫君怎么了?婵儿在这里。”
这句话落下,李莲花手臂猛地收紧。
心中那冰冷的怒意渐渐沉淀为某种更坚定、更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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