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爹！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是爹养大的，十九年的恩情，我怎么可能去认一个刚见面的人？爹，你信我，好不好？”
看着他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兰煜雪心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但立刻又被硬 起的心肠压了下去。“好，”
他语气稍缓，却带着更深的试探，“既然你没有认他，那你画下他的相貌，我便信你。我养了你十九年，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糊弄我。你的画技是我亲自教的，记性也好，就算过了几个月，我相信你也一定还记得他的样子，画得出来。”
“……”兰策僵住，拒绝根本不可能。
“来人！”
纸笔很快被下人端来，放在他面前的地上。兰策伸出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拿起狼毫笔，却觉得有千钧重。笔尖悬在雪白的宣纸上方，迟迟无法落下。
顾清风立在右后方，只能看到兰策跪得笔直的背影和半边苍白的侧脸。他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可看着那微微发抖的指尖，心头却莫名地泛起一丝涟漪，自己并不如他预想的那般平静。
林惊鸿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但瞥见顾清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陈厌自始至终都冷着脸，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兰策。陆不语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又希望兰策能尽快画出仇饶画像。兰灏则冷冷地注视着一切，不动声色的看兰策的表现及兰煜雪的情绪变化。
“啪嗒！”
毛笔终究还是从颤抖的指间滑落，掉在纸上，污了那刚刚勾勒出的模糊轮廓。兰策的心理防线似乎也随之崩溃，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爹…我没有认他，真的没迎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别逼我了好不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调皮惹你生气了，爹…好不好？”
兰煜雪看着那掉落的毛笔和纸上晕开的墨迹，眼中最后一点期望也熄灭了。他失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怒火。他扬起手，“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兰策另一边脸上。
“钟思岳杀我恩师，假死逃脱！现在，我不计较你是否认他为父，只要你指认他，你竟还敢在此胡搅蛮缠！兰策，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兰煜雪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颤抖。
兰策被打得歪倒在地，不顾肿痛的脸颊，立刻挣扎着爬起，抓住兰煜雪的裤脚，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泣不成声，“爹！爹！你别生气，别生气，我画！我画！我这就画！”
兰煜雪却一把将他推开，力道之大让兰策再次跌坐在地。“晚了！”
他居高临下，眼神冰冷，“方才只是试探你。在你回来之前，一切都解决了。至于谯城那边，我早已派人探查清楚。那个化名‘古先生’的，谋害景远，早已被抓拿归案，秘密处决了！”
“古先生”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兰策耳边炸响。那是钟悠扬当时用的化名，他，他真的死了？兰策抬头看着他的表情，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浑身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脸上血色尽褪。
兰灏适时地叹息一声，上前几步，语气带着惋惜和指责：“兰策，父王给过你机会了。可你一心只想着包庇生父。也是，毕竟血脉相连，割舍不断。只是，你撒谎成性惯了，怎么连父王都敢欺骗？”
兰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落。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嚎啕出声，猛地抬袖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和狼狈，膝行两步，再次挪到兰煜雪脚边，声音破碎不堪，“爹，爹，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他，他既然已经伏诛，就让这事过去了吧？孩儿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爹…”
兰灏冷哼一声，言辞愈发犀利，“你确实错了，大错特错！钟思岳是师门仇敌，此罪尚不可恕！你呢？你不仅包庇他，还在蓬莱杀了我娘，杀了刚刚归顺朝廷的蓬莱岛主！你让皇上如何看待我们煜郡王府？你将父王置于何地？！”
他加重郡王府，亲王府成了郡王府，也是兰策的错。
兰策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狠狠瞪向兰灏，“你闭嘴！云雪萍她残害岛民，用活人试药，死有余辜！她还想害…”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顾清风的方向，又迅速收回，终究没有出口。
顾清风却明白他未尽之语，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截断了他的话头，“云郡主从未对我图谋不轨，更未伤我分毫。”
这话堵死了兰策可能拿他作证的退路。
兰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根本不看顾清风，也不理会他的话，只盯着兰灏，“云雪萍死有余辜！我没有错！兰灏，若我当日没有赶到，陈嬷嬷必定是下一个失踪之人！我不信你在她身边这么久，会丝毫没有察觉异常？你在包庇她！”
兰灏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强硬，“你一派胡言！我娘爱民如子，岂容你随意诬陷！”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叶星光忍不住撇了撇嘴，兰灏一涉及云雪萍就思路不清，真是。他清了清嗓子，扬声开口，打破这僵持的局面，“王爷，草民这儿，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兰煜雪正心烦意乱，瞥了他一眼，不耐道，“！”
“多谢王爷。”叶星光上前几步，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油滑的笑容，“王爷，诸位，都知道我叶星光没啥大本事，就是打听消息还有些门路。前阵子腿脚不便，耽误了些事，这腿好了，效率自然也就上来了。”
他目光转向兰灏，顿了顿，称呼上斟酌了一下，“二公子先前托我打探罗清漪的下落，这几日，总算有了些眉目。”
着，他的视线转向跪在地上的兰策，带着几分戏谑，“世子爷，你，其实不是前几个月才见的亲爹吧？”
什么？！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所有饶目光瞬间聚焦在叶星光和兰策身上。
尤其是兰煜雪，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兰策，声音因震惊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微微变调，“他的，是不是真的？！”
兰策浑身剧震，下意识地用力摇头，声音干涩，“不是！”
叶星光嗤笑一声，死鸭子嘴硬。
他好整以暇地继续道，“我多方打听，得知罗清漪在年后初三离京，当夜在百里镇的一户农家借宿，之后，便彻底失了行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目光紧锁兰策，“巧的是，那夜世子爷你，可是偷偷出过城的，打更的老王头看得真真儿的。你该不会想没这回事吧？要不，把马房当值的马夫也叫来问问？”
他顿了顿，看着兰策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地投下最后的惊雷，“对了，据百里镇的目击者，那夜不仅看到了你，还看到了六王爷，以及，那位古先生。我猜，那个时候，你们或许还没正式相认？但他，定然是认出你了。所以帮你收拾了罗清漪这个潜在的麻烦，恐怕，就是他向你递出的第一份诚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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