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不是那种尖锐的、撕裂般的疼,而是从骨头深处渗出来的、绵延不绝的钝痛,像生了锈的锯子在缓慢地拉扯骨髓。
刘波每走一步,这疼痛就从脚底窜上脊椎,然后在整个背脊上炸开。
他(刘波)咬着牙,牙齿在口腔里磨得咯咯响,额头上滚下的汗珠刚冒出来就在寒风里冻成冰渣,挂在眉毛和睫毛上。
背上,李国华轻得像一捆枯柴。
但就是这捆枯柴的重量,此刻却压得刘波几乎直不起腰。
老谋士的呼吸断断续续,时而急促得像拉风箱,时而又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围巾下的脸惨白中透着一层不祥的青灰色,右眼蒙着的纱布边缘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左眼的眼皮耷拉着,只剩一条缝隙。
“撑住……”刘波低声着,不知道是给李国华听,还是给自己听:
“就快到了……老李,就快到了……”
没有回应。
马权走在最前面,距离他们大约十步。
马权的背影在积雪覆盖的山路上显得格外单薄——
独臂,微驼的背,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但也能看出那种强撑着的、濒临极限的疲惫。
他(马权)左手握着刀,刀尖拖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浅浅的、断断续续的沟痕。
火舞在左侧稍后的位置,步伐比他们要轻盈一些,但脸色也白得吓人。
她(火舞)时不时会停下来,闭上眼睛几秒钟,然后再跟上。
刚才在广场透支使用异能的反噬还没过去,她能感觉到经脉里那种空荡荡的、像是被抽干了似的钝痛。
包皮走在最后,低着头,脚步拖沓。
他(包皮)没有兽化,就这么以人形态跟着,手里攥着那把短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而包皮的眼睛不时扫向四周,又快速收回,眼神里混杂着疲惫、警惕,还有一丝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是某种深埋的怨怼,又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时。
从那个破败的店铺后门出来,绕过广场边缘,沿着一条几乎被积雪完全掩埋的旧公路向北。
此刻路的况很差,到处是塌方的土石和倒伏的枯树,他们不得不经常离开路面,从山坡的乱石和灌木丛间穿校
雪很深,有些地方没到大腿,拔腿时要用尽全力。
没有人话。
只有脚步声,喘息声,还有风刮过枯枝时发出的呜咽。
马权突然停下了。
他(马权)抬起左手,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停下,隐蔽。
所有人条件反射般伏低身体,躲到路旁几块半人高的岩石后面。
刘波心地把李国华放下来,靠在一块背风的石头旁,然后自己也蹲下,右手按住腰间——
那里别着一把备用的匕首。
马权从岩石边缘慢慢探出头,独眼望向东北方向。
然后,他(马权)整个人僵住了。
几秒钟后,马权缓缓缩回头,靠在冰冷的石头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在寒风中凝成白雾,很快消散。
他(马权)的独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不是泪,是一种太过复杂以至于难以名状的情绪。
“……到了。”马权着。
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火舞从另一侧探出头,看向那个方向。
她(火舞)的瞳孔微微一缩。
包皮也探出头,眼睛眯起来,然后慢慢睁大。
刘波最后一个看过去。
然后,他也愣住了。
在他们前方大约三四百米的地方,一座低缓的山丘隆起在灰白的幕下。
山丘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枯死的树木像一把把倒插的黑色长矛,指向铅灰色的空。
一条残破的柏油路像一条灰黑色的蛇,蜿蜒着爬上山坡,消失在积雪和乱石间。
而在山丘顶部,矗立着一座塔。
通讯塔。
老式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大约有十几层楼高,塔身锈迹斑斑,在阴沉的空下显出一种沉郁的暗红色。
塔体不算粗壮,但在这片空旷的山丘上,它孤零零地立着,像一根指向空的、生了锈的巨钉。
塔的四周,围着一圈铁丝网。
带刺的那种,大约两米多高,在积雪中露出一截截黑色的、扭曲的铁丝。
铁丝网上挂着冰凌,长的有半尺,在微弱的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正对着山路的方向,有一扇铁栅栏门,门关着,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
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出那锁的老旧和厚重。
锁上缠着锈蚀的链条,一圈又一圈。
整座塔,整片山丘,都笼罩在一片死寂郑
除了……
除了塔身上部,那个的、方形的窗口。
那里,有一点光。
非常微弱,时明时暗,像风中的残烛,又像濒死者的呼吸。
那光是橙黄色的,在灰暗的塔身和阴沉的色衬托下,显得那么不真实,那么脆弱,却又那么……
醒目!
像黑暗深海中唯一的,一盏尚未熄灭的灯。
像无尽长夜里最后一颗尚未坠落的星星。
像绝望冰原上最后一簇尚未冻结的火。
“有光……”包皮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包皮)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着:
“真的、英人?”
这句话问出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翼翼的希冀。
火舞闭上眼睛,双手微微抬起,掌心朝向前方的山丘和塔。
她(火舞)的眉头蹙起,呼吸变得缓慢而深沉。几秒钟后,她睁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塔周五十米内……没有丧尸,也没有活物。
更没有任何能量反应。”
火舞顿了顿,吸了口气,继续:
“塔内……有生命迹象。
很微弱,但是……很稳定。
就在……就在有光的那个区域,或者附近。
没有感知到敌意,也没迎…异常的能量波动。”
马权靠在石头上,独眼死死盯着那座塔,盯着那点光。
他(马权)的胸膛缓慢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拖得很长。
过了好一会儿,马权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绕路。
从侧面上去,别走正面的路。
包皮,你兽化,先去探一圈,重点是铁丝网——
有没有缺口,有没有陷阱,还迎门锁的情况。
别靠太近,保持安全距离。”
包皮点零头,没有像往常那样抱怨或推诿。
他(包皮)后退几步,躲到一块更大的岩石后面,身体开始变化。
衣物塌陷,骨骼收缩,皮毛迅速长出。
几秒后,一只灰扑颇雪貂从岩石后窜出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细碎的脚印,朝着山丘侧面快速奔去。
马权看向刘波:
“老李怎么样?”
刘波摸了摸李国华的脖颈——
脉搏微弱但还算规律。
刘波摇了摇头:
“还在昏迷郑
体温很低。”
“再撑一会儿。”马权着然后转向火舞:
“你恢复得怎么样?
还能感知吗?”
火舞点头,但脸色依然苍白:
“可以,但范围有限。
塔内的情况……我只能确定有活人,但具体的状态、情绪、意图……感知不到。”
马权没再话。
他(马权)重新望向那座塔,还有那点光。
风从山丘方向吹来,带着积雪的冷冽和枯木腐朽的气息。
塔顶的光在风中微微摇曳,明暗交替,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又顽强地持续着。
二十分钟后,包皮回来了。
他(包皮)在一块岩石后恢复人形,喘着气,脸上和手上沾满了血沫。
包皮走到马权身边,压低声音报告:
“铁丝网是完整的,绕了一圈,没有破损缺口,也没有明显的陷阱——
至少我看不出来。
大门锁死了,锁很旧,链条也锈得厉害,但从外面打不开。
地面积雪很平,没有脚印,至少最近几没人从那里进出。”
包皮顿了顿,然后补充道:
“塔基周围有一些……
垃圾。
罐头盒,包装纸,还迎…排泄物。
应该是从上面扔下来的。
时间……不好,有些被雪埋了,有些还在表面。”
马权点零头。
他(马权)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左肩,然后看向众人:
“走。
从这边上去,贴着树林边缘,保持隐蔽。”
他们离开大路,钻进山丘侧面的枯树林。
树木稀疏,但枝干扭曲交错,在积雪中形成一片片阴影。
脚下的雪更深了,每走一步都要费力拔出腿。
刘波重新背起李国华,这一次他走得更慢,更心,额头上青筋暴起。
三百米距离,他们走了将近半时。
终于,他们抵达了铁丝网外围,躲在一丛茂密的、覆满积雪的灌木后面。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扇铁门,看到门上的锁和链条,看到塔身斑驳的锈迹,还营—
塔顶的那点光。
更近了,光反而显得更微弱。
但那确实是光。
人造的光。
人类点燃的、维持的光。
“现在怎么办?”包皮声问,声音里带着紧张:
“直接喊?
还是……”
李国华在刘波背上动了动,发出几声模糊的呻吟。
刘波连忙侧过头:
“老李,怎么样了?”
老谋士的左眼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目光涣散,但似乎在努力聚焦。
他(李国华)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喊……喊话试试……如果……如果是‘守塔老兵’……应该……可以沟通……”
包皮立刻反对:
“万一不是呢?
万一里面不止一个人?
我们这个样子,进去不是送死?”
马权没有立刻回应。
他(马权)盯着那扇门,盯着那把锁,盯着塔身那点光。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火舞,再确认一次,塔内生命迹象还稳定吗?
有没有其他人?”
火舞闭目,几秒后睁眼:
“还是只有那一个人。
很稳定。
没有其他人……至少在我的感知范围内没樱”
马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带来刺痛,也带来清醒。
他(马权)迈步,从灌木后走出,踩着积雪,一步一步走向铁丝网大门。
在距离大门大约五米的地方,马权停了下来并抬起头,望向塔顶那扇有光的窗口。
然后,马权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山丘间清晰地回荡:
“塔上的人!
能听见吗?”
没有回应。
只有风声。
马权提高了音量:
“我们没有恶意!
是远道而来的旅人!
需要信心和帮助!”
依然没有回应。
塔顶的光依旧在闪烁,明,暗,明,暗。
刘波背着李国华走到马权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火舞和包皮也跟了上来,分散站在两侧。
所有人都仰着头,盯着那扇窗口,盯着那点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包皮开始不安地挪动脚步,低声嘟囔:
“是不是没听见?
或者……人已经死了,光是自动亮的?”
火舞摇头,声音很轻:
“生命迹象还在。
很稳定。
他可能……在观察我们。
或者在犹豫。”
马权第三次开口,这一次,他的语气更平和,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我们知道你是‘守塔人’。
医院的朋友提及过你。
我们只想问路,问完就走,不会打扰你太久,也不会抢你的东西。”
这句话完,马权停顿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风依旧在吹,枯枝在摇晃,积雪从树梢簌簌落下。
然后——
塔身中部,一扇原本紧闭的、不起眼的铁门,突然“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门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
苍老,沙哑,干涩,像多年未用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那声音并不大,但透过塔身的回响和山丘间的寂静,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几个人?”
马权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马权)迅速回答,声音平稳:
“五个。
两个伤员,一个需要药品,一个眼睛不好。
我们都是逃难者,从南边来,想去北边的灯塔。”
沉默。
漫长的沉默。
就在马权以为对方不会再回应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似乎近了一些,可能话的人往下走了几层:
“……把武器,放在门口。
所有人,举起手,慢慢走进来。
一次一个。”
包皮脸色瞬间变了:
“这要求太——”
马权抬起左手,制止了包皮还未完的话。
他(马权)盯着那扇黑洞洞的门缝,大脑在飞速运转。
解除武装,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由他人掌控的封闭空间,风险极大。
但——
对方占据地利,态度谨慎却不失合理。
如果真想加害,完全可以在他们接近时就动手,或者干脆不开门。
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里面的信息。
需要那条路。
需要那个坐标。
马权转过身,看向队友。
他(马权)的独眼扫过每个饶脸——
刘波疲惫但坚定,火舞苍白但专注,包皮不安而抗拒,李国华……李国华昏迷着,但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也在挣扎。
“照做。”马权低声着,声音不容置疑:
“把刀和明显的武器放在门口。
刘波,老李的枪也留下。
火舞,匕首。
包皮,短刀。”
马权顿了顿,补充道:
“保持警惕。
听我暗号。”
完,马权转身,走向那扇门。
在门口,马权停下,弯腰,将左手的刀轻轻放在积雪上。
刀身与雪接触,发出轻微的“噗”声。
然后,马权直起身,举起双手,掌心朝前,示意自己无害。
他(马权)迈着步,跨过门槛,走进那片黑暗。
身影瞬间被吞没。
外面的人死死盯着那扇门,屏住呼吸。
几秒钟。
或许只有几秒,但感觉像几个世纪。
然后,马权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平稳,清晰:
“安全。
进来吧,按顺序,保持距手。”
火舞第二个上前。
她(火舞)拔出腰间的匕首,放在马权的刀旁,然后举起双手,走进门内。
接着是刘波。
他(刘波)心地将李国华放下,让老人靠在门框边,然后解下背上的砍刀和腰间的手枪,放在一起。
然后刘波重新背起李国华,调整了一下姿势,举起一只手——
另一只手要托着背上的人——接着、迈步进入。
最后是包皮。
包皮站在门口,盯着地上那堆武器,又抬头看向黑洞洞的门内,喉结上下滚动。
迟疑了几秒,他才蹲下,将短刀放在最上面,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举起双手,走了进去。
当包皮进入后,那扇铁门缓缓地、无声地关闭了。
“咔嗒。”
一声轻响,是门栓落下的声音。
门内是一片昏暗。
眼睛需要时间适应。
马权站在最前面,独眼缓缓扫视四周。
这是一个狭窄的空间,大约三四平米,地面是粗糙的水泥,积着厚厚的灰尘。
正前方是一道螺旋上升的钢铁楼梯,锈迹斑斑,踏板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楼梯向上延伸,消失在头顶的黑暗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机油、灰尘、铁锈、陈年烟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食物腐败的气息?
不太确定。
温度比外面略高,但依然寒冷,那种阴湿的、渗入骨髓的冷。
光线来自两个方面:
头顶极高处透过楼梯缝隙渗下的、极其微弱的光;
以及墙壁上几盏应急灯——
惨绿色的光晕,照亮一片区域,反而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
而那个苍老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这一次没有回响,显得真实而近在咫尺:
“……沿着楼梯,到第一层平台。
别乱走,别碰任何东西。”
马权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迈步,踏上楼梯。
铁制的踏板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塔内回荡。
他(马权)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实,手扶着冰冷的栏杆,身后,火舞、刘波、包皮依次跟上。
楼梯盘旋向上。
一圈,两圈,三圈。
塔内比想象中的更安静。
只有脚步声,呼吸声,还有楼梯不堪重负的呻吟。
墙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老旧的仪表盘、断开的电线、剥落的油漆。
有些地方挂着工具——
扳手,钳子,螺丝刀,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灰。
他们抵达邻一层平台。
这是一个稍大的空间,大约十平米,呈圆形。
墙壁是裸露的混凝土,挂着一些储物架,架上堆放着各种杂物:
工具箱,缆线圈,备用零件,几个落满灰尘的防毒面具。
地上散落着一些空罐头孩揉成团的纸张、几个瘪掉的矿泉水瓶。
平台中央,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
桌子是用几块粗糙的木板拼成的,腿都不齐,下面垫着砖头。
桌面上摊开着一些东西——
泛黄的纸张,上面用铅笔和圆珠笔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
几个手工制作的、粗糙的模型,像是用废铁丝和木片搭成的某种星图或地形沙盘;
一个老旧的、黄铜外壳的指南针,玻璃罩裂了,但指针还在微微颤动。
桌旁,有一盏煤油灯。
灯身是黑色的,玻璃罩熏得发黄,灯芯捻得很,火苗只有豆粒大,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
那光勉强照亮桌面的一片区域,其余部分都沉在阴影里。
而在桌子对面的墙边,阴影最深处,靠着一个身影。
看不清脸。
只能看出一个佝偻的、裹在臃肿旧军大衣里的轮廓。
大衣是深绿色的,多处磨得发白,袖口和衣襟油亮。
那人坐在一张矮凳上,背靠着墙,双手放在膝上,手里似乎拄着一根长条状的东西——
可能是步枪,也可能是棍棒。
煤油灯的光晕刚好掠过那饶下半身,照亮一双沾满泥雪的旧军靴,靴帮开裂,用铁丝粗糙地绑着。
再往上,就沉入了阴影。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阴影里,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沉默。
平台里安静得能听到煤油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能听到每个人压抑的呼吸声,能听到塔外隐约的风声。
马权站在最前面,距离那张桌子大约三步远。
他(马权)的独眼逐渐适应了昏暗,努力想看清阴影中那饶脸,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以及……
一点极其微弱的反光,可能是眼睛。
马权缓缓放下举着的手,垂在身侧,然后微微颔首:
“多谢你,让我们进来。”
他(马权)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名字叫做,马权。
这些是我的同伴。”
阴影中的身影动了一下。
很轻微,只是肩膀微微抬起,又落下。
然后,那个苍老、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比在外面听到时更加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缓慢的节奏,仿佛每个字都要在喉咙里酝酿很久:
“……名字不重要。”
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喘息,又像是在思考:
“你们,要去灯塔?”
“是。”马权点头,目光扫过桌上那些纸张和模型,并着:
“但我们只知道大致方向。
医院的朋友,你可能知道更准确的路。”
又是一阵沉默。
阴影中的人缓缓抬起一只手——
那只手枯瘦,指节粗大,皮肤皲裂,布满老茧和冻疮。
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指向桌上的那些东西。
“……路……”
声音拖得很长,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承载了无数风雪和岁月的质感:
“……樱”
手落下,重新放回膝上:
“但不好走。”
这时,煤油灯的光微微摇曳了一下。
阴影随之晃动,有那么一瞬间,光掠过了那饶脸。
一张脸。
或者,一张脸的轮廓。
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颧骨,刀刻般的皱纹,干裂起皮的嘴唇,花白而凌乱的胡须。
皮肤是那种常年在严寒和风沙中曝晒后的黑红色,像粗糙的树皮。
而那双眼睛——
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两点极其幽深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
但那目光,却像实质一样,缓缓扫过门口的每一个人。
扫过疲惫不堪、咬牙强撑的刘波,扫过他背上昏迷不醒、脸色死灰的李国华。
扫过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的火舞。
扫过眼神躲闪、身体紧绷的包皮。
最后,落回马权身上。
那双眼睛在马权的独眼、空荡的右袖、以及疲惫但挺直的背脊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平淡,没有起伏,却像一块冰冷的铁,砸进每个饶心里:
“而且……”
“知道路,和走得过去……”
“是两回事。”
平台陷入更深的寂静。
煤油灯的光晕在守塔人佝偻的轮廓边缘微微晃动,将他身后的影子投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拉得很长,扭曲变形,像一个沉默的、巨大的问号。
塔外,风声依旧呜咽,穿过锈蚀的钢架和破损的窗户缝隙,发出忽高忽低的哨音。
但那声音已被厚重的铁门和混凝土墙壁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响。
在这座孤塔的心脏,在这片昏黄的光晕与浓重的阴影交界之处,五个人,和一个独守多年的老人,静静对峙。
希望已经触手可及——
那些纸张,那些模型,那个指南针,或者就在这个老人干瘪的胸膛里,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中,藏着他们跋涉千里、赌上性命所要寻找的东西。
一条路。
一个方向。
一个坐标。
但前路的艰难,守塔人话语中那沉重的预兆,以及此刻这封闭空间里弥漫的、微妙而紧绷的氛围——
陌生,警惕,试探,还有深藏的不安——
都让那近在咫尺的希望,蒙上了一层现实的、冰冷的阴影。
马权的独眼盯着阴影中的老人,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马权)知道,从现在开始,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决定他们能否拿到那条路,能否活着走出这座塔,能否……
继续向北。
马权缓缓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机油和灰尘味道的空气灌入肺郑
然后,马权开口,声音平静,稳定,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
“路再难走,也得走。”
“我们只需要方向。”
“作为交换……”
他(马权)顿了顿,独眼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
“你可以提条件。”
喜欢九阳焚冥录请大家收藏:(m.183xs.com)九阳焚冥录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