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野调查官坐在领事馆三楼的临时办公室里,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成了山。窗外是上海灰蒙蒙的空,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四了,什么都没查出来。
每个人都自己没问题,每份文件看起来都正常,每个环节似乎都合规。但浅野的直觉告诉他,不对,肯定有地方不对劲。马尼拉那边的泄密事件,源头一定在上海,很可能就在这栋楼里。
他掐灭手里的烟,拿起电话:“接机要室……中村君吗?我是浅野。最近一个月所有外发文件的副本,包括外交邮袋和普通邮件,全部送到我办公室来。对,全部。”
挂断电话,浅野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张上海地图前。手指在领事馆的位置敲了敲,然后慢慢移到码头区、火车站、各大商社……
泄密者要传递情报,总要有渠道。电台?邮件?还是通过人?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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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丁陌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文件。桌上摊着港口吞吐量报表、船舶调度计划、货物关税清单,都是他作为调度特派专员的日常工作。
但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苏北那边的需求很急,药品和医疗器械必须在十内送到。往常这种规模的转运要筹备半个月,但现在等不了那么久。浅野的调查带来了混乱,也带来了机会——所有饶注意力都在内查上,外面的手脚就松了。
丁陌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他需要联系几个人。
第一个是渡边康夫。
他拿起电话,拨了后勤课的号码。响了七八声,那边才接起来。
“后勤课。”是个办事员的声音。
“我找渡边少佐,领事馆的竹下。”丁陌,“关于上个月那批特殊材料的账目,有些地方需要当面核对。”
“请稍等。”
等了大约一分钟,渡边的声音传过来:“竹下君?”
“渡边君,上个月的账该结了。”丁陌语气平常,就像在谈一笔普通生意,“另外,新订单也下来了,规格数量照旧。今下午有空吗?老地方,把账对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渡边在掂量。五十盒盘尼西林不是数目,而且现在特高课查得紧。
“今下午……”渡边犹豫了一下,“行吧,三点,老茶馆。”
“好,三点见。”
挂断电话,丁陌在本子上记了一笔。渡边这边应该没问题,这人贪财,只要钱给够,胆子大得很。
第二个是周允仁。
丁陌又拨了卫生局的号码。这次接得快些。
“卫生局,请问找谁?”
“我找周局长,三井运输的竹下。”丁陌,“关于下季度医疗器械供应合同的事,有些条款需要当面确认。”
“周局长在开会,请您稍后再打。”
“告诉他,合同草案我已经带过来了,利润分成按我们上次谈的,但他需要亲自过目。”丁陌得很自然,“下午四点,老茶楼,我等他。”
“好的,我会转告。”
二十分钟后,电话回了过来。
“竹下先生。”周允仁的声音圆滑得像抹了油,“合同我看过了,基本没问题。不过最近流程上有新规定,可能需要调整一些细节。”
“所以需要当面谈。”丁陌,“下午四点,老茶楼,我把修改后的草案带过去。”
“行,四点见。”
挂断电话,丁陌又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周允仁这边也没问题,这人精得很,知道什么钱能赚,什么风险该冒。
接下来是运输安排。这个不能打电话,得亲自去跑。
丁陌收拾好文件,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很安静,几个文员看见他,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浅野的调查让每个人都变得谨慎,话少了,动作轻了,连走路都压着脚步。
他下楼,走出领事馆,叫了辆黄包车。
“去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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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三点,虹口那家老茶馆的二楼包厢里,丁陌和渡边康夫面对面坐着。
茶已经上来了,是上好的碧螺春。包厢门关着,外面的喧闹声被隔得很远。
渡边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竹下君,这次要多少?”
“老规矩,五十海”丁陌,“五齐,每十海”
渡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他五十多岁,头发稀疏,眼睛很但很亮,一看就是精于算计的人。
“现在查得严啊。”渡边,“特高课那帮人,鼻子比狗还灵。这批货风险大,价钱得往上走。”
丁陌早料到他会这么。渡边这人,有机会就要抬价。
“你多少?”丁陌问。
“市价加五成。”
“三成。”丁陌还价,“另外,辅料清单上的东西,按双倍量配,价格照旧。”
渡边想了想。这笔生意不,就算加三成,利润也够丰厚。而且丁陌是老客户,信用好,结账快。
“成交。”他,“但交货方式得改。以前是仓库提货,现在不行了,浅野的人盯得紧。”
“你怎么交?”
渡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撕下一页,放在桌上。上面写了五个地址,都是上海不同的区域,时间是晚上九点以后。
“分地点,分时间。”渡边,“每一批,地点不同。你的人去取,我不露面。现金交易,货到付款。”
丁陌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地址选得不错,都在闹市区,晚上人多眼杂,不容易被盯梢。
“可以。”丁陌把纸收起来,“老规矩,现大洋。”
“现大洋。”渡边点头,“法币跌得太快,今能买一袋米,明就只能买半袋。还是现大洋实在。”
谈完了生意,渡边的表情放松了些。他喝了口茶,低声:“竹下君,有句话我得提醒你。”
“请。”
“浅野这次不是闹着玩的。”渡边凑近了些,“我听,他在查所有跟马尼拉有关的文件和人员。你那边……没沾上吧?”
丁陌心里一动,但脸上不动声色:“我管码头调度,跟马尼拉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渡边,“反正最近心点。那帮特高课的人,没事也要找出点事来,好回去交差。”
“多谢提醒。”
两人又坐了十来分钟,聊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然后一前一后离开了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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