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年味尚未完全散去，汉东省委大院却已恢复了往日的肃穆与忙碌。
关于孟为凡将正式出任省长的消息，已在范围内不胫而走。
尽管正式文件尚未下达，但明眼人都知道，这种消息向来不会空穴来风，更何况，孟为凡又不是高育良那种无根的浮萍。
孟为凡行走在省委大楼里，感受到的目光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敬畏。他面色如常，步伐沉稳，仿佛一切都跟他无关。
沙瑞金办公室。
“……瑞金书记，关于全省一季度经济工作的‘开门红’部署，政府这边已经有了初步方案，重点是围绕高端制造业产业链升级和优化营商环境……”
孟为凡坐在沙发上，语气平和地向沙瑞金汇报着工作，姿态摆得很正，完全遵循着程序。
沙瑞金听着，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若是往常，他或许会就具体细节做出细微调整，给出一些指导性意见。
但此刻，他脑海里回响着岳父王老那句“在具体执行上，尤其是经济发展领域，你要敢于放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深处那点不适，脸上露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容：
“为凡同志是经济工作的行家里手，你的方案我原则同意。大胆去干，省委是你坚强的后盾。”
他顿了顿，补充道：“班子团结是第一位，有什么需要协调的，随时找我。”
这话是一种明确的权力让渡，政府那边的事，他目前迫于压力，并不打算插手。
孟为凡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这种变化。他心中了然，知道沙瑞金背后的智囊已经发挥了作用。
孟为凡微微颔首：“感谢瑞金书记的信任。我一定团结好政府一班人，把工作抓实抓细，绝不辜负省委的期望。”
两人又就几个关键人事调整交换了意见，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离开沙瑞金办公室，孟为凡在走廊里遇见了高育良。
“育良书记。”孟为凡主动打招呼。
“为凡省长。”高育良笑容儒雅，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审慎。
他也听了孟为凡即将转正的消息，面对这个背景深厚、能力超群且即将与自己平级的年轻同僚，他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等级。
孟为凡好似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正要找你商量一下党群口配合经济工作的事。尤其是干部思想动态和队伍建设，需要育良书记你这根定海神针多把关。”
高育良心中一动。孟为凡主动提及他分管的领域，有什么用意？
他露出一个笑容回应道：“为凡省长客气了。围绕中心、服务大局，是党群工作的职责所在。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为汉东的发展凝聚人心、汇聚力量。”
两人并肩向电梯口走去，步伐协调，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任谁看去都是一副班子团结、和谐共事的画面。
“育良书记过谦了。”孟为凡语气温和。
“干部队伍是事业发展的基石，思想动态更是基石中的基石。尤其是在当前深化改革、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关键阶段，难免会触动一些既得利益，打破一些坛坛罐罐。有些同志思想上转不过弯，工作上跟不上趟，甚至产生抵触情绪，这就需要育良书记多费心，提前做好引导和安抚工作。”
高育良嘴角的弧度不变，心中却是一凛。
孟为凡这话，听着是支持他分管的工作，实则是在划定框架，甚至是在布置任务。
要求他利用党群工作的优势，为以后由孟为凡主导的激进改革扫清思想障碍，压制潜在的反对声音。
这是要把他高育良架在火上烤，让他去当那个得罪饶恶人。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为凡省长考虑得很周全。干部队伍的思想建设，确实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我们党历来主张批评与自我批评，但也强调‘团结-批评-团结’的公式。既要帮助落后同志进步，也要注意保护干部干事创业的积极性。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嘛。有些时候，步子迈得太大，反而欲速则不达。”
他巧妙地将抵触情绪转化为需要保护的积极性，
用团结的大道理来对冲孟为凡的意图，最后更是委婉地提醒孟为凡注意改革节奏，隐含敲打之意。
孟为凡仿佛没有听出高育良的绵里藏针，赞同地点点头：
“育良书记得对，把握好度确实至关重要。所以我才更需要你这根定海神针来掌舵。”
“比如，接下来省政府这边可能会推动一些力度较大的机构调整和人员优化，涉及到一些部门和岗位的撤并……组织部和党群系统如果能提前介入，做好干部的心理疏导和安置方案，就能最大程度减少震荡，确保改革平稳落地。”
图穷匕见！
高育良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孟为凡这是毫不掩饰地要将手伸进组织人事领域了！
机构调整、人员优化？
得好听，无非是要借机清理异己，安插亲信，尤其是那些可能阻碍他经济政策推行的人。
让他高育良的党群系统去提前介入、做好疏导，等于让他亲手去拆解自己经营多年的部分网络，至少也是要他默许甚至配合孟为凡的人事布局。
“为凡省长锐意改革，令人钦佩。”高育良停下脚步，面向孟为凡，笑容依旧儒雅，但语气凝重了几分。
“组织人事工作，政策性、原则性极强，关乎一省政治生态和稳定大局。任何调整都必须严格遵守组织程序，经过充分调研和集体决策。省委组织部一定会从全省干部队伍建设的大局出发，配合好省政府中心的转移。不过，具体如何配合，如何把握，还需要瑞金书记和常委会来定调子。”
他抬出了组织程序、集体决策，就是坚守自己的权力边界。
甚至干脆将皮球踢给了沙瑞金和常委会，暗示孟为凡不要试图绕过规矩单干。
孟为凡目光平静地看着高育良，心中冷笑，知道高育良这块老姜没那么容易拿下。
“这是自然。一切按规矩办事。我相信在瑞金书记的领导下，省委的决策一定会兼顾改革力度与发展稳定。我也就是先跟育良书记通个气，希望党群口能有所准备，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为凡省长深谋远虑，我会让组织部密切关注相关动向。”高育良含糊地应承下来，既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痛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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