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染了秋霜的清寒，安吉大师抵京的消息却如暖烟般漫过六宫。各宫妃嫔携侍女敛衽趋往佛堂，或为祈福，或为攀附，檐下环佩叮当，竟比佛号更显热闹。
我独坐暖阁，指尖摩挲着玉扳指的纹路，贞淑垂手立在侧畔，声音压得极低：“主儿，皇贵妃近日频频往安吉大师处走动，若能构陷二人有私，便是扳倒她的大好时机。”
我眸色微动，抬手召来慎贵人。她一身素色宫装，眉眼间带着几分机敏，听闻此事便凝神细听。“此事需三思，”我缓缓开口，目光扫过阶下摇曳的烛影，“皇贵妃与陛下情深意笃，寻常证据递上去，只会被当作无稽之谈。但流言这东西，最是磨人，三人成虎，假亦能成真。可若想一击即中，最好的法子，是让陛下亲眼所见。”
素练在一旁躬身附和：“娘娘所言极是。陛下最看重颜面，若亲眼瞧见皇贵妃与外男过从甚密，即便只是佛法交流，也难免心存芥蒂。”
我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忽生一计：“皇贵妃既常去见安吉大师，想来对佛法颇为上心。咱们不如让她‘私藏’一册大师亲手抄写的佛经——她本就常去请教，咱们再暗中推波助澜，宣传一番，岂不是顺理成章？”
慎贵人闻言立刻应声：“此事交给我便是，保管做得隐秘。”
“慢着，”我抬手止住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咱们要宣传的，可不是什么私情流言。”
慎贵人一愣，面露困惑。
“直接她与大师交往过密，太过刻意，一听便是谣言，”我指尖轻点桌面，一字一句道，“咱们要传，就皇贵妃心怀黎民，为祈国泰民安，屡次亲自登门向安吉大师请教佛法真谛，诚意可嘉。待这名声传得人尽皆知，陛下也略有耳闻时，咱们再寻个恰当的时机，让陛下‘恰巧’撞见她与大师在佛堂中促膝长谈，言及佛法奥义——彼时流言已铺陈到位，陛下亲眼所见，即便无实据，疑心的种子也已埋下。”
暖阁内顿时一片低低的赞叹，慎贵人眼中精光乍现：“贵妃娘娘此计甚妙！既显得师出有名，又能不动声色勾起陛下疑心，赌是高明！”素练也含笑颔首：“这般一来，既不显得刻意构陷，反倒是顺着皇贵妃自己的行径往下推，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我抬手压了压众饶声气，神色骤然凝重了几分，指尖重重落在桌面：“此事成败的关键，便在那册佛经上——务必得是安吉大师亲手抄写的，一字一句都不能假，更容不得旁人代笔！”
烛火映着我的眼眸，添了几分冷厉：“大师的笔迹清隽独特，宫中不少人见过他的墨宝，若是用了旁人仿写的赝品，一旦被识破，咱们不仅扳不倒皇贵妃，反倒会引火烧身，落个诬陷贵妃的罪名。”
我看向慎贵人，语气斩钉截铁：“你去办此事，务必设法寻得真迹——哪怕多费些周折，动用些人脉，也绝不能在这上头出半分纰漏。只有拿到大师亲书的佛经，这出戏才能唱得真，唱得稳，让陛下无从辩驳，让皇贵妃百口莫辩。”
慎贵缺即敛衽领命，眼底的兴奋尚未褪去，语气却愈发沉稳：“贵妃娘娘放心，此事我定当办妥，绝不辜负您的托付。”
我微微颔首，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里的茶梗，随口闲聊了两句近日宫中的琐事——忽而起御花园新绽的腊梅，忽而提及内务府送来的新制墨锭，语气闲散，仿佛方才商议的并非关乎宫闱荣辱的算计，只是寻常闺阁闲话。
慎贵人何等机敏，立刻顺着我的话头应答，时而附和两句，时而插言点评，面上一派从容自在。待聊至茶烟渐散，她才起身告退：“娘娘安心等候便是，有消息我即刻来报。”
我挥了挥手，看着她素色的身影消失在暖阁门外，步履轻快却不显仓促。贞淑上前收拾茶盏，低声道：“慎贵裙是个利索人，想来此事能办得妥帖。”
我望着窗外飘落的细碎雪沫，唇角噙着一抹淡不可察的笑意：“她素有急智，又盼着能更进一步，自然会全力以赴。咱们只需耐心等着，好戏，才刚要开场。”
几日后，慎贵人步履轻快地踏入暖阁，眼底藏着难掩的喜色，压低声音道：“贵妃娘娘，幸不辱命，安吉大师的亲抄佛经已然到手！”
我手中的书卷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做得好。你寻个与你有旧、且嘴严可靠之人，悄悄将佛经送进皇贵妃宫中，藏在她常翻阅的典籍旁——切记，手脚要轻，不可留下半分痕迹，更要叮嘱那人，此事烂在肚子里，半句不可对外泄露。”
慎贵人颔首应下：“娘娘放心，我心中已有合适人选，定不会出岔子。”
“至于造势的名声，”我唇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便由我来效劳。这几日我会借着与各宫嫔妃闲话的由头，不动声色地散播消息，只皇贵妃心系苍生，为祈下太平，日夜研读佛法，还屡次向安吉大师诚心请教，连大师都赞她心怀慈悲、诚意可嘉。”
素练在旁补充：“如此一来，既为后续陛下‘撞见’之事做了铺垫，又显得一切顺理成章，无人会疑心是刻意安排。”
“正是这个道理。”我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宫墙的方向，语气冷了几分，“接下来，咱们只需紧盯皇贵妃的行踪，摸清她何时会去见安吉大师，再寻个陛下得闲的时机，不着痕迹地引陛下过去——让他们‘恰巧’相遇，这出戏，便算是唱到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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