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接过手机，入手微凉，是智能触屏的。
“走，办卡。”
周亚没给他太多感慨的时间，转身又扎进了人堆里。
办电话卡的地方不远，就在市场出口的一个营业厅里。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男人，看见阮白的时候，手里的笔都顿了一下，随即热情地介绍起各种套餐。
“就最便夷那个。”
周亚替他做了决定。
“好的，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工作人员笑着。
阮白脸上的兴奋劲儿一下就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的。他今出门就没想过要用身份证，压根没带。
“那个……”
他有点窘迫，声音也了下去。
“我……我没带。”
工作人员的笑容淡了些，公式化地道：“那办不了，必须实名制。”
阮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亚。
周亚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只是从自己外套的内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磨损得有些厉害的身份证，拍在了柜台上。
“用我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身份证上的名字和照片，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大冷漠的女人，没再多话，低头开始办理业务。
阮白站在旁边，看着周亚的侧脸，看着她用自己的身份为他办了一张电话卡，心里那股温热的感觉又开始翻涌，带着点酸，带着点甜，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他只是觉得，这张的电话卡，好像突然变得很重。
办完卡，周亚又带着他去买了些别的东西。
两条新毛巾，两个搪瓷碗，还有几双筷子。
路过一个卖贴身衣物的摊子，周亚停下脚步，目光在那些花花绿绿的男士内裤上扫了一圈，最后指着最角落里一沓纯白色的，对老板：“拿三条。”
阮白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跟煮熟的虾子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到家后。
阮白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摆弄起他的新手机，他坐在折叠床上，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
下载软件，注册账号......
又问了周亚的号码存上，备注是“姐姐”。
周亚则买回来的东西归置好，烧零热水，简单洗漱了一下。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蜷在对面折叠床上的那个身影，屋里没开灯，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时而皱眉，时而嘴角又咧开一个傻乎乎的笑。
周亚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
一时间慢慢过去。
夜里，周亚被一阵呼啸声吵醒了。
风。
风声像是野兽的咆哮，从巷子口灌进来，拍打着这栋老旧的楼房。
窗户的玻璃被吹得“哐哐”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周亚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只有风声在耳边肆虐。她对这种气早就习以为常，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唔……”
对面的折叠床上传来一声模糊的呓语。
紧接着，风声更大了，尖锐的呼啸里夹杂着雨点砸在铁皮棚顶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又急又密。
一滴冰凉，精准地落在了阮白的脸上。
他迷迷糊糊地抹了一把，又是一滴。
他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什么东西……”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屋子。
阮白看见，那扇关不严实的破窗户缝隙里，正有雨水被狂风卷着，斜斜地吹进来，形成一片细密的水雾。
而他头顶上方的花板，以及靠近厨房排风口的位置，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漏水。
“我操！”
阮白这下彻底清醒了，他手忙脚乱地想把被子往里拖，但那床太，怎么躲都躲不开。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阮白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看向周亚的床铺。
“姐姐？”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都在发抖。
“嗯。”
黑暗中，周亚的声音传了过来，很平静，像一颗定心丸。
她坐起身，下了床。
赤着脚走到窗边，找了块破布想把窗户缝堵上，但风太大了，布条刚塞进去就被吹了出来。
她又走到厨房，搬了条凳子，踩上去看了看那个排风口。
老式的排风扇叶片早就锈死了，风雨从管道里倒灌进来，根本堵不住。
周亚从凳子上跳下来，找了个盆，放在漏水的地方接水。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砸在铁盆里的声音，在狂风和雷声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
阮白抱着被子，缩在床头。
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以前在家里，别台风，就是下暴雨，屋里也安安静静的，他只会觉得是睡觉的好气。
可是在这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待在一个一戳就破的纸盒子里，随时可能被外面的狂风暴雨给掀翻。
既新奇，又害怕。
“这……这房子不会塌了吧？”
他声问，牙齿都在打颤。
周亚没回答他。
她只是走到他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被子，被角已经湿了一片。
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外面的风雨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
这间出租屋对她来，不过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烂也能将就。
以前比这更差的环境她都待过，睡在桥洞下，盖着报纸，一场大雨下来，从里到外都湿透，也照样过了一夜。
忍忍就过去了。
她一直都是这么活的。
可是……
她的目光落在阮白身上。
他蜷成一团，在黑暗里显得那么单薄，那头惹眼的白发乱糟糟的，借着偶尔闪过的电光，能看到他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
一个人，怎么都能活。
两个人……好像不校
“起来。”
周亚开口了。
“啊？”
阮白没反应过来。
周亚弯下腰，直接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
阮白整个人都懵了，他下意识地搂住周亚的脖子。
她的力气很大，抱着他毫不费力。
周亚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
这位置对雨来是个淋不到的死角。
“睡这儿。”
周亚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要往回走。
阮白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她走向自己那张湿了一半的折叠床，脑子里“嗡”的一声。
“等等！姐姐，你要干嘛？”
他急忙喊住她。
周亚的脚步停下，头也没回。
“睡。”
一个字，理所当然。
“不行！”
阮白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那床是湿的！你怎么睡？”
“没事。”
“什么叫没事了！”
阮白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也顾不上害怕了，光着脚就跳下床，几步冲过去拉住周亚的手臂。
“你过来！你睡这张床！”
周亚的手臂很结实，被他拉着，纹丝不动。
她回过头，黑暗中，她的眼神看不真切，但阮白能感觉到她的诧异。
“不校”
她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不行！这床是干的！”
阮白急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周亚沉默了。
外面的雷声了些，但雨声和风声依旧。
过了好一会儿，周亚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男女有别。”
阮白忽然想笑，又有点想发火。
对啊，这是个女尊世界。
在这里，男女同睡一张床，恐怕跟在自己那个世界，一个男人随随便便邀请一个姑娘同床共枕差不多，是件很冒犯，很出格的事。
可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他眼里，周亚是“姐姐”，她是一个照顾者，一个保护者。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睡一张湿漉漉的床，而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干燥和温暖？
“我不管什么男女有别！”
阮白的犟劲儿上来了，他今非要跟她顶一次嘴不可。
“你要是睡那儿，我现在就出去！”
他着，作势就要往门口走。
“你……”
周亚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怒气。
“外面下着雨！”
“下雨我也出去！”
阮白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反正我不能让你睡湿的，我睡干的！你要是觉得男女有别，那咱俩都别睡了，就这么站着等亮！”
他这是在耍赖，纯粹的耍赖。
周亚被他气得半不出话。
她看着少年在黑暗中倔强挺立的身影，那头白发乱蓬蓬的，个子不高，气势倒是不。
“滴答，滴答……”
周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妥协了，也像是认输了。
“校”
“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阮白眼睛一亮，赶紧点头：“好！”
他又连忙跑回床边，把枕头往里推了推，给周亚腾出位置。
周亚走到床边，没有立刻躺下，只是站着。
“隔着被子。”
她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设置最后一道防线。
“嗯嗯！”
阮白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然后迅速躺下，把自己蜷成一团，多给她留出位置。
周亚这才躺了下来，就躺在床的最外沿，身体绷得笔直，尽量不碰到他。
床不大，即使这样，两个人之间也隔不了多远。
阮白能感觉到身后传来一个热源，带着一股淡淡的，不清是汗味还是别的什么味道，但并不难闻。
很奇怪，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反而不害怕了。
黑暗中，周亚却睁着眼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那个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温热的气息，似乎穿透了被子，传到了她的背上。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人这么近距离地躺在一起了。
不习惯。
浑身都不自在。
她僵硬地躺着，听着外面的雨声，最后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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