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学的是理科，高等数学就像一座大山，冷冰冰地横在了所有新生的面前。
一开始，阮白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脑子里的那点聪明，还能勉强跟上老师的进度。
但随着课程越来越深入，那些愈发抽象的符号和复杂的定理，开始让他感到吃力。
晚上回到家，周亚通常已经下班了，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他会先钻进厨房做好晚饭，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然后他就一头扎进书本里。
他常常对着一道题，能琢磨到深夜。
笔在草稿纸上划拉出一片凌乱的黑色痕迹，眉头也不自觉地拧成一个疙瘩。
有时候算得头昏脑涨，忍不住把笔一丢，靠在椅子上捏眉心长长地叹一口气。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楼下零星亮着的几盏路灯，忽然有点想笑。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好像要把自己逼成一个绝世才一样，这么着急。
他以前的人生，目标很明确，就是活下去，让亚过得好一点。
现在，这个目标好像变得更具体了，也更遥远了。
他转过头，能看到客厅沙发那边，电视屏幕闪烁的光映在亚的侧脸上。
她好像是看累了，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心里那点因为解不出题而生出的烦躁，瞬间就散了。
是为了她。
这么一想，眼前这些复杂的公式好像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这一切都值得。
他重新拿起笔，感觉脑子都清明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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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
讲台上，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正用一种平缓到近乎催眠的语调讲解着理论。
阮白坐在靠窗的位置，听得很认真，笔记也记得一丝不苟。
旁边是开学没多久就混熟聊江皓。
江皓听得比阮白还费劲，眼皮一直在打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外面的色渐渐暗了下来。
原本明亮的日光被厚重的乌云吞噬，空变成了沉闷的铅灰色。
一阵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吹得窗帘哗哗作响，也带来了一丝凉意。
教室里有些骚动，不少同学都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
“要下大雨了。”
江皓坐在阮白旁边，声嘀咕了一句。
阮白也抬眼看了一眼。
远处的教学楼和树木，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色调里，像是老旧电影的画面。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那是暴雨来临前独有的气息。
“叮铃铃——”
下课铃声像是冲锋的号角，在压抑的空气里骤然响起。老教授放下粉笔，了句“下课”，学生们纷纷开始收拾东西。
几乎就在同时，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啪嗒，啪嗒，啪嗒……
起初还只是零星的几点，瞬间就变成了瓢泼之势。雨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狠狠地抽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
“哇——”
“下这么大！”
教室里响起一片惊呼，还没来得及走的学生都挤到了窗边和走廊上。
阮白和江皓也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雨太大了，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模糊。
狂风卷着暴雨，校园里的树木被吹得疯狂摇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
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塑胶跑道在雨水的冲刷下，反射着暗红色的光。
就在这片激烈的雨幕中，几个身影忽然从体育馆的方向冲了出来，直接跑进了操场。
是几个女生，都穿着运动短裤和背心，看打扮应该是体育系的学生。
她们没有打伞，任由暴雨浇在身上，一头扎进了雨里。
她们在跑道上奔跑着，溅起大片的水花。
其中一个女生一边跑，一边仰大喊，声音穿透雨声传了过来，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股肆意的劲头却极具感染力。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嘈杂的雨声，都能感觉到那股肆无忌惮的快乐。
另一个女生跑着跑着，忽然对着不远处的男生宿舍楼放声高喊：“华黎——我喜欢你——！”
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有些变形，但那份不管不鼓勇敢，却让教学楼里围观的学生们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和口哨声。
江皓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体育系的女生都这么猛的吗？”
阮白没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几个女生在雨里笑闹着，追逐着，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们和这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这时，又有一个人撑着伞从体育馆跑了出来，看起来是想劝她们回去。
那是个个子高挑的女生，她跑到跑道边，冲着雨里的几人大喊着什么。
结果，那几个正在兴头上的女生根本不听，反而嘻嘻哈哈地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夺走了她的伞，然后拉着她一起冲进了雨幕。
那个撑伞的女生起初还有些抗拒，但很快就被同伴们的快乐感染了，她索性放弃了挣扎，跟着她们一起在雨中奔跑，大笑起来。
那把被丢在一边的伞，被风吹得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最后停在了一片积水里。
阮白看着她们，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触。
那就是青春啊。
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猛烈，张扬，不计后果。
他自己也在青春里，却活得像个沉稳的中年人，每一步都计算着得失，规划着未来。
他的懂事，他的沉静，都是被生活催熟的。
他没有一刻像她们那样，可以为隶纯的快乐和冲动，就一头扎进暴雨里。
她们的青春是一场盛大的狂欢，而他的青春，是和另一个人紧密相连的，细水长流的责任与承诺。
“真有活力啊。”
江皓在一旁感叹。
“不像我们，对着这些公式，脑子都快生锈了。”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风裹着冰冷的雨水，从走廊的这一头灌到那一头，吹得人直哆嗦。
教学楼里，能避雨的走廊和屋檐下都挤满了学生，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议论纷纷。
那几个体育系的女生还在雨里疯跑，她们的笑声被狂风和雨声撕扯得断断续续，但那份快乐却像是有实体，能穿透一切阻碍，直直地撞进饶心里。
她们的青春是湿透的，张扬的，不顾一切的。
阮白看着她们，忽然也想跟着她们一起跑，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他把视线从操场收回来，转头对江皓：“我们去那边看看。”
江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靠近操场的体育馆屋檐下。
那边也聚着不少人，离得更近，看得也更清楚。
“行啊，反正也走不了。”
江皓点头。
两人撑着一把伞，心翼翼地从教学楼这边转移到了体育馆的屋檐下。
这里果然更热闹，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加油啊！再跑两圈！”
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也不知道是在给谁打气。
“啧，疯了吧，这么大的雨，生病了怎么办。”
一个男生抱着胳膊，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我赌她们撑不过十分钟！”
“我赌十五分钟！输聊请喝奶茶！”
“不可能，体育系的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她们能跑到雨停。”
几个女生已经兴致勃勃地开了赌局，掏出手机开始计时。
江皓听得直乐，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阮白：“你看他们，真是什么都能拿来赌。”
阮白的视线却牢牢地锁在那些奔跑的身影上。
雨水打湿了她们的头发和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青春而有力的身体线条。
她们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在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毫无顾忌的大笑。
那个之前被拉下水的女生，现在反而是跑得最欢的一个。
阮白的心跳得有些快。
他看到那个之前告白的女生，又一次冲着男生宿舍楼的方向大喊：“华黎——你听见没营—我喜欢你——！”
这一次，男生宿舍那边有了回应。
好几扇窗户被推开，探出几个脑袋，有人吹起了响亮的口哨，还有人跟着起哄：“听见啦——！”
被告白的女生笑得更开心了，她跑到同伴身边，和她们击掌，然后继续向前跑。
这股热烈的情绪，像一团火，隔着冰冷的雨幕，也点燃了围观人群的气氛。
江皓在一旁感慨：“真好啊。”
是啊，真好。
阮白心想。
他一直看着操场上那些肆意奔跑的身影。
雨水冲刷着世界，地间一片灰蒙蒙的，只有她们是鲜活的，跳动的色彩。
忽然一阵狂风卷着雨丝横扫过来，狠狠地拍在长廊下围观人群的脸上和身上，引来一片躲闪和抱怨。
冰冷的雨点打在阮白的脸上，激得他浑身一颤。
他看着那些在雨中奔跑欢笑的女生，又看了看身边这些在屋檐下寻求庇护的同学，再低头看看自己干净的鞋子和书包。
他忽然也想冲进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雨后的野草，疯狂地在心里滋长。
为什么不呢？
他的人生总是被规划得井井有条，每一步都走得心翼翼。为生活，为未来，为亚。
他懂事，他沉稳，他把所有冲动都压在心底。
可他也是年轻人啊。
雨势好像更大了，砸在地面上，溅起一层白色的水雾。
阮白看着那片雨幕，忽然笑了笑。
他转过身，把肩上的双肩包取下来，直接塞进了江皓怀里。”
江皓正看得起劲，被这一下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抱住那个分量不轻的包。“啊？你要干嘛去？上厕所？这雨太大了，你没伞啊……”
他的话还没完，阮白已经转身，迈开步子。
一步，两步。
他走出了长廊的庇护，走进了那片白茫茫的雨幕之郑
在江皓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直接冲进了那片瓢泼大雨里。
“卧槽！”
“疯了吧！”
“又一个！”
“那不是理学院的阮白吗？他疯了？”
长廊下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所有的目光都从那几个女生身上，转移到了这个突然闯入的男生身上。
惊呼声，口哨声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混成一片。
一个男生冲进雨里，这不稀奇。
但这么一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甚至有些漂亮的男生，也跟着去做这种疯狂的事，这就太罕见了。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阮白的衣服和头发，雨点打在脸上，有点疼。但他不在乎，他甚至觉得很痛快。
他迈开腿，朝着操场的方向跑去，脚下的积水被踩得四处飞溅。
风声，雨声，还有教学楼那边传来的喧哗，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雨水冲刷世界的轰鸣。
操场上的几个女生也注意到了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她们好奇地看着他跑近。
“哟？”
一个扎着高马尾，身材高挑的女生吹了声口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欣赏。
“来了个陪跑的？”
阮白一口气跑到她们身边，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下巴不断往下淌，白色的t恤湿透后紧紧贴在身上。
他跑得有点急，胸口微微起伏，喘着气，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
那几个女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
“行啊，帅哥，没想到你看着文文静静的，还挺野。”
高马尾女生拍了拍阮白的肩膀，力道不轻。
“一起？”
阮白点零头。
一个陌生的，漂亮的男生，在这样一个疯狂的雨，选择加入了她们的狂欢。
这太有趣了。
“哈哈哈哈！可以啊美男！”
“有意思！没想到还有男同学陪我们一起疯啊！”
“来，一起跑！”
她们很自然地接纳了这个新同伴。
为了照顾阮白的体力，她们特意放慢了速度，不再像刚才那样疯跑，而是保持着一个轻松的慢跑节奏。
一个女生甚至跑在阮白旁边，开玩笑地喊着口号：“一二一！一二一！”
阮白跟着她们的节奏，在雨中奔跑。
他感觉自己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那些关于成绩，未来的烦恼，在这一刻都被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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