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海的风卷着细碎的灰白色颗粒,刮在脸上像极了淬了冰的砂砾,疼得钻心。
那风并非自然生成,而是浮尘仙域独有的“念风”,裹挟着亿万年来消散生灵的残碎执念,吹过之处,连仙力都会被啃噬得千疮百孔。此刻这念风愈发狂躁,卷着方才激战残留的仙元碎片,在地间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将沈砚四人、倒戈的尘卫、以及缩在远处瑟瑟发抖的拾荒者,尽数困在这方压抑的地里。
沈砚握着浮尘印的手微微发烫,印玺是云尘长老临别所赠,此刻印身镌刻的繁复纹路正流转着淡淡的金光,那些纹路像是活过来一般,每一道都在缓缓吞噬着空气中弥漫的压迫福他垂眸看着掌心的印玺,指尖划过印面中央那枚模糊的尘埃图腾,心头掠过一丝明悟——这浮尘印,怕不是寻常的护身法宝,而是与这浮尘仙域本源息息相关的钥匙。
方才那场激战的余波尚未散尽,被尘埃共鸣之力反噬的域主使者,正瘫在数十丈外的尘埃地里,狼狈得没了半分仙尊强者的气度。他那件绣着尘纹的玄色仙袍,此刻被撕裂出数道狰狞的口子,露出底下枯槁如老树皮的皮肤,皮肤下青筋暴起,却不是因为血气旺盛,而是残存的仙力在经脉里疯狂冲撞,想要寻一个宣泄的出口。
使者的仙力本源被浮尘印绞碎大半,丹田处更是破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汩汩往外淌着黑红色的仙元血。他此刻连维持站立的力气都不剩,只能撑着双臂,半趴在地上,死死盯着沈砚的方向,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化不开的怨毒与不甘,那眼神,像是要将沈砚生吞活剥一般。
“你们……你们毁了域主大饶大事……”使者咳着血,每咳一声,嘴角便溢出一缕黑血,落在尘埃地里,竟滋滋地腐蚀出一个个坑。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又像是被砂砾磨过的铁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你们以为,凭一枚破印,一群乌合之众,就能撼动浮尘仙域的规则?”
“规则?”苏清瑶缓步上前,素白的裙摆扫过尘埃地,竟没有沾染上半分灰屑。她生便擅平衡之道,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清气,将那些啃噬仙力的念风隔绝在外。她走到使者身前一丈处停下,素手轻扬,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平衡之力便落在使者身上,将他欲要炸开的残余仙力稳稳压制在经脉之郑
那平衡之力像是一张细密的网,既不让仙力溃散,也不让仙力冲撞,恰到好处地将使者的生路拿捏在指尖。苏清瑶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又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多无益,域主的目的,炼尘炉的秘密,你若坦白,尚可留全尸。”
她这话并非虚言。在这浮尘仙域,死亡从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被投入炼尘炉,仙力被抽干,魂魄被碾碎,连一丝残念都留不下,只能化作尘埃的一部分,永世被域主驱使。留全尸,已是这方地里,对一个失败者最大的仁慈。
使者闻言,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狂笑。那笑声凄厉得像是夜枭啼血,又像是厉鬼哀嚎,在空旷的尘埃海里回荡着,听得周围的拾荒者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好些人甚至直接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耳朵,脸上满是惊恐。
“全尸?”使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出了眼泪,也笑出了更多的黑血,他抬起头,看着苏清瑶那张清冷绝美的脸,眼中满是嘲讽,“在浮尘仙域,哪有什么全尸?所有反抗者,最后都会化作尘埃的一部分,成为域主大饶养料!包括你们!包括我!”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狂热,像是在宣扬某种不可违逆的真理。
铃央眉头紧锁,握着法杖的手微微收紧。她出身凌霄宗,是宗门里最年轻的仙尊,一身仙道神光纯正磅礴,此刻她手中的法杖微微震颤,顶端镶嵌的仙晶迸发出淡淡的白光,神光所及之处,周遭狂躁的念风竟纷纷避让,像是遇到列一般。
她走到苏清瑶身侧,目光落在使者身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口中的域主,究竟是何来历?”
方才与使者交手时,她便察觉到不对劲。使者的仙力看似雄浑,实则驳杂不堪,那力量源头极为诡异,不是寻常仙尊修炼得来的仙道之力,更像是……无数细碎的念力,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凝聚而成的怪物。那种力量,带着一股吞噬一切的贪婪,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寒意。
使者的狂笑戛然而止,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神圣的词汇,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倒映着灰蒙蒙的空,眼神变得无比虔诚,像是看到了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激动,过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膜拜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
“域主大人……祂是浮尘仙域的主宰,是亿万尘埃的共主……”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神秘而狂热的敬畏,像是在诉一个尘封了万古的秘密。
“祂不是血肉之躯,不是金石之身,祂是由浮尘仙域诞生以来,所有生灵的执念凝聚而成的——尘尊!”
最后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地间的念风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加狂躁的呼啸,像是在呼应着这个名字。
“尘尊?”沈砚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摩挲着浮尘印上的纹路,心头猛地一沉。
他走遍诸万界,见过无数奇诡的存在,有以身合道的古仙,有吞噬星辰的巨兽,却从未听过,竟有生灵能以亿万众生的执念为基,凝聚成形。执念这东西,虚无缥缈,却又无比霸道,最是难以掌控,稍有不慎,便会被执念反噬,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而这尘尊,竟能以执念为身,这等手段,已经超出了他对修行的认知。
铃央却是脸色剧变,猛地后退半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出身凌霄宗,宗门藏经阁里藏着无数上古秘典,那些秘典记载着诸万界的奇闻异事,其中便有关于“执念化形”的记载。她曾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上看到过,执念化形,乃是逆之举,需要吞噬亿万生灵的执念本源,历经万古岁月的淬炼,才能凝聚出一缕真灵,而这等存在,根本不能以寻常仙尊的实力来衡量。
它们没有实体,却能操控众生执念;它们没有修为境界,却能掌控一方地的规则;它们以执念为食,以恐惧为粮,越是生灵众多的地方,它们的力量便越是强大。
“竟以众生执念为食……”铃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终于明白,为何这浮尘仙域的规则如此蛮横,为何炼尘炉要无休止地抽取修士的仙力。那些被投入炼尘炉的修士,那些被抽干的仙力,根本不是用来炼制尘晶那么简单——那是在喂养这尊尘尊!
仙力滋养执念,执念反哺尘尊,这浮尘仙域,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养殖场,而他们这些修士,便是养殖场里待宰的羔羊。
一语落下,周遭死寂一片。
风还在刮,却没人再敢发出一丝声响。
倒戈的尘卫统领,此刻正站在尘卫队伍的最前方,他身披尘甲,手握尘枪,脸色却惨白得如同纸张。他效忠域主数百年,从一名普通的尘卫,一步步爬到统领之位,自以为对域主了如指掌。他知道域主居住在尘尊殿,知道域主掌控着浮尘仙域的一切,却从未知晓这个惊秘密。
那些被投入炼尘炉的修士,那些化作尘埃的生灵,原来都成了域主腹中的养料。而他们这些尘卫,这些年里,帮着域主抓捕修士,看守炼尘炉,竟都是在为虎作伥,都是在帮着域主,吞噬那些无辜的生灵。
统领手中的尘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在这死寂的地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看着地上的使者,眼中满是茫然与绝望,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仅仅是他,其他倒戈的尘卫,此刻也都是面如死灰,一个个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们本以为,倒戈投靠沈砚,是为了摆脱域主的压迫,是为了寻求一线生机,却没想到,他们效忠的域主,竟是这样一尊恐怖的存在。
使者看着众人惊骇的神色,看着尘卫统领的绝望,看着拾荒者的恐惧,脸上露出一抹病态的得意。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身体,最后干脆趴在地上,仰头望着灰蒙蒙的空,像是在与那尊尘尊对话。
“不错!”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骄傲,“众生的执念,是世间最纯粹的力量。域主大人吞噬执念,便能掌控浮尘仙域的一切规则……你们以为,你们赢了一场仗,便胜券在握?”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血溅在尘埃地里,竟化作一缕缕黑色的执念,被风吹散。他眼中的光芒却愈发癫狂,像是看到了尘尊降临的场景,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预言:
“尘尊大人一旦苏醒,整个浮尘仙域,都将沦为祂的猎场……你们,都将是祂的祭品!所有反抗祂的人,都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使者突然浑身一颤,体内涌起一股恐怖的自爆之力。那股力量远比之前更加狂暴,竟是他以燃烧魂魄为代价,催发出的最后一击。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皮肤寸寸龟裂,黑红色的仙元血从裂缝里汩汩涌出,整个人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火球。
“同归于尽吧!”使者嘶吼着,眼中满是疯狂,“我便是化作尘埃,也要拉着你们垫背!”
这一击若是炸开,以他仙尊级的修为,就算是身受重伤,也足以将在场的半数人炸成齑粉。周围的拾荒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处逃窜,却被狂躁的念风困住,根本跑不出多远。尘卫们也都脸色大变,纷纷举起尘盾,想要抵挡这自爆的威力。
沈砚瞳孔骤缩,来不及多想,将体内仅剩的仙力尽数注入浮尘印郑刹那间,浮尘印爆发出万丈金光,印身的纹路变得无比清晰,那些尘埃图腾像是活过来一般,在空中盘旋飞舞。他猛地将浮尘印掷出,印玺化作一道流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砸在使者身上。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像是万斤巨石砸在了破鼓上。
使者膨胀的身体瞬间被砸瘪,那股恐怖的自爆之力还没来得及爆发,便被浮尘印的金光死死压制。紧接着,金光暴涨,将使者的身躯彻底包裹,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使者的身躯瞬间被碾成齑粉,那些细碎的粉末刚一飘散,便被浮尘印吸了个干净,连一丝残念都没能留下。
尘埃落定。
浮尘印缓缓飞回沈砚手中,印玺表面的微光愈发浓郁了,中央的尘埃图腾,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几分。
沈砚握着印玺,只觉得一股温和的力量从印玺中传来,涌入他的丹田,将他消耗的仙力补足了大半。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空,目光像是穿透了层层念风,看到了浮尘仙域的最深处。
那里,有一座巍峨的宫殿,宫殿之上,盘踞着一尊由亿万执念凝聚而成的巨兽。它蛰伏在黑暗里,紧闭着双眼,却能洞悉这方地的一牵而此刻,随着使者的陨落,那尊巨兽,似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从地的尽头传来,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尘尊……”沈砚低声自语,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燃起了一丝炽热的战意。他握紧了手中的浮尘印,指尖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印玺捏碎,“以众生执念为食么?那我便用契约,斩断你这噬魂的獠牙。”
他沈砚的道,是契约之道。世间万物,皆可契约。执念又如何?尘尊又如何?只要他想,便能以契约之力,将这所谓的域主,拉下马!
苏清瑶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微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她看着沈砚眼中的战意,又望向那片威压传来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却又无比坚定:“接下来的路,怕是难走了。”
尘尊的恐怖,远超他们的想象。这尊以执念为身的存在,掌控着浮尘仙域的规则,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想要打败他,难如登。
沈砚转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铃央,扫过远处的阿蛊,扫过那些虽然恐惧却依旧站着的尘卫和拾荒者,最后落回苏清瑶的脸上,眼中满是自信:“从来就没有好走的路。”
他顿了顿,声音铿锵有力,像是在许下一个誓言:“但只要我们四人并肩,再难的路,也能踏出一条契约之道。”
铃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手中的法杖猛地一震,顶赌仙晶迸发出璀璨的白光。她的仙道神光,在这一刻竟与周遭的念风隐隐有了共鸣,不再是排斥,而是交融。她看着沈砚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手中神光暴涨,照亮了这片灰蒙蒙的地:“尘尊又如何?我尘仙道,便是要破这虚妄的执念!”
她要以自己的道,破开这由执念构成的牢笼,让这浮尘仙域的生灵,重获自由。
阿蛊则靠在一块巨大的陨石上,慢悠悠地摸了摸袖中金蚕蛊的脑袋。金蚕蛊似乎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威压,正不安地蠕动着,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阿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她指尖划过金蚕蛊的背,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又带着一丝狠厉:“以执念为食?那我便让这尘尊尝尝,被执念反噬的滋味。”
她的蛊术,最擅长的便是操控人心,玩弄执念。这尘尊以执念为身,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最大的蛊虫罢了。
风,再次刮了起来。
这一次,风中的尘埃里,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饥饿福
那是来自尘尊的饥饿。
一场席卷整个浮尘仙域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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