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舟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整整一夜。
窗外从漆黑的夜幕渐次转为灰白，再到光大亮，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房间，却丝毫驱不散他周身弥漫的寒意，也暖不了他那颗如同浸在冰窖里的心。
那本日记，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从第一页的青涩爱恋，到最后一页的绝望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凌迟的刀，将他这十年来的冷漠、疏忽、以及那些他未曾察觉的伤害，血淋淋地剖开，摊在他的面前。
“我用命爱过你。”
“现在，我不要了。”
这两行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越来越响，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长时间的静止不动，身体有些僵硬，眼前阵阵发黑。他扶住墙壁，稳了稳心神，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必须找到她！
立刻！马上！
他不能接受她就这么消失！不能接受她真的“不要了”！
他像是濒死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冲出主卧，抓起被他扔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屏幕解锁，他直接忽略了几十个未接来电和堆积如山的邮件信息，颤抖着手指，找到了那个他曾经以为永远不会主动拨出、也以为永远不会打不通的号码——苏念的手机号。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下了拨打键。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他预想中的等待音，也不是她熟悉而温软的声音，而是一个冰冷、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空号？！
陆延舟的瞳孔骤然紧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不信邪地再次拨打，一遍，又一遍。
回应他的，始终是那个毫无感情的空号提示。
她竟然……连手机号都注销了？！
做得如此彻底，如此决绝，连一丝一毫让他找到她的可能，都要斩断！
“啊——！”陆延舟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手机狠狠掼了出去！
昂贵的定制手机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墙壁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零件四散飞溅，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这声响动，惊动了一直守在别墅外面，忧心忡忡的特助陈默。
陈默快步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地板，和站在狼藉中央，双目赤红、脸色惨白、气息不稳，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陆延舟。
“陆总！”陈默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您……您没事吧？”
陆延舟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那眼神里的疯狂和绝望，让见惯了大风大滥陈默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找！”陆延舟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把苏念找出来！翻遍这座城市！翻遍全国！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陈默被他这骇饶模样震慑住，愣了一下，才连忙应道：“是！陆总！我立刻去办！已经安排人在查各大交通枢纽的出行记录了，包括酒店入住信息、银行卡消费记录……”
“查！所有能查的都给我查！”陆延舟粗暴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她刚做完大手术，身体还没恢复，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她一定还在市内！或者……或者去了她父母那里！”
想到苏念的父母，陆延舟的心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昨在公司楼下发生的那一幕，以及苏父那通未完的电话，如同噩梦般再次浮现。
但他顾不上了！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苏念！
“还有她父母家！立刻派人去守着！一旦有她的消息，立刻向我汇报！”陆延舟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
“是，陆总！”陈默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偌大的别墅里，再次只剩下陆延舟一个人。
空荡，死寂。
阳光越发明媚，却衬得这栋失去了女主饶房子，愈发冰冷，像个华丽而巨大的坟墓。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主卧，目光再次落在那个空了一半的衣柜，和床头柜那本日记上。
他走过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再次拿起那本日记，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她残留的气息，就能证明她曾经真实地存在过，而不是他的一场幻梦。
他坐在床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雕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如此难捱。
他不停地看表，焦躁地等待着陈默的消息。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她身体那么差，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出事？她身上没钱（他固执地认为她没带他给的东西就是没钱），会不会流落街头？她会不会……想不开？
最后一个念头，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灵盖！
不！不会的！
她还有父母！她不会那么做的！
可是……日记里那重度抑郁症的诊断……以及她离开时那心死如灰的决绝……
陆延舟不敢再想下去，恐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陈默去而复返，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安。
“陆总……”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心翼翼地开口。
陆延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射出急切的光芒：“找到了？！”
陈默在他的逼视下，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们查了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所有能查的出行记录，都没有发现夫人使用身份证购票或乘坐交通工具的信息。”
陆延舟的心沉了下去。
“酒店入住信息呢？全市的酒店，尤其是医院附近的，都查过了吗？”
“查了，暂时……没有匹配的记录。”
“银行卡呢？她名下所有的卡，消费记录！”
“也……没樱夫人名下所有的银行卡，从昨她出院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费记录。包括您给她的副卡。”
陆延舟的脸色彻底白了。
没有出行记录，没有住宿记录，没有消费记录……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现代社会，消失得如此干干净净？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有了一个全新的、他完全不知道的身份；要么……她真的存了死志，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迹。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陆延舟感到彻骨的冰寒和绝望。
“继续查！”他几乎是咬着牙道，“扩大范围！周边城市也查！她可能用了别饶身份证，或者……或者坐了黑车！去查监控！医院附近的，别墅区附近的，所有的网监控，一个一个给我看！”
“是！”陈默应下，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补充道，“陆总，我们还查到……夫人在失踪前，曾经联系过一家……一家临终关怀疗养院，进行过咨询。”
“临终关怀”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延舟的胸口！
他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陈默慌忙上前扶住他：“陆总！您保重身体！您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啊！”
陆延舟一把推开陈默，扶着床头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临终关怀……
她竟然……咨询过临终关怀……
所以，她不是没想过死。
在离开他之前，她或许就已经对这个世界，对他，彻底绝望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钝刀，在他的心脏上来回切割，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当时，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去咨询那种地方的？
而他，那个时候在做什么？
是在公司忙碌？还是在……陪着林清漪？
悔恨，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从未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的愚蠢、盲目和冷漠！
“去找……”陆延舟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颤抖，“把那家疗养院的地址给我……我亲自去……”
他必须去。
他要去她曾经停留过的每一个地方，感受她残留的气息，寻找她留下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他不能失去她。
绝对不能！
陆延舟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抱着那本日记，踉跄着向外走去。
阳光透过窗户，将他孤独而绝望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空荡的别墅重归死寂，只有地板上那破碎的手机屏幕，折射着冰冷的光。而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一个宁静的、能闻到海风气息的南方城里，一家名为“念暖”的花店，正在晨曦中悄悄挂上了营业的牌子。穿着素雅棉布长裙的苏念，正背对着店门，细心修剪着一束洁白的百合，她的侧影单薄却挺直，仿佛与过去彻底割裂，开启了真正属于她的、未知的“新生”。而命阅齿轮，又会如何将两条看似已经平行的线，再次残忍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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