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褪尽时，销售三部的玻璃幕墙已经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吴梦琪用纸巾擦着方案册上的磁器口照片，青石板路的反光里能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 —— 昨晚整理到凌晨四点的体验站执行表还摊在桌上，用不同颜色标注的 物料采购 人员培训 应急方案 像张细密的网，把 12 个重庆地标串成了活的销售地图。
早啊梦琪。
张莉的声音裹着栀子花香水味飘过来时，吴梦琪正把石门大佛寺的酱缸照片塞进活页迹她抬头看见张莉穿着件新的真丝衬衫，领口别着枚磁器口老茶馆图案的胸针，那图案与自己方案里设计的视觉元素几乎一样，只是把 张记酱园 换成了 四川泡菜。
王经理刚在群里发了消息， 张莉把咖啡杯放在吴梦琪桌角，奶泡上的肉桂粉撒成歪歪扭扭的
形，像在模仿磁器口的石板路，赵总那边约了后面谈，我们得分工准备。
吴梦琪的指尖在 线下体验站时间表 上顿了顿。表上用红笔圈着的周五上午九点，恰好是石门大佛寺晒酱场的最佳拍摄时段，张大爷那时的阳光能让酱缸泛出琥珀色的光。她抬头时，正对上张莉看似诚恳的眼睛。
我觉得可以这样分工， 张莉的指甲在桌面上划出两道弧线，你看啊，赵总是决策层，最关心战略方向，我负责对接他和核心团队，效率高。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吴梦琪摊开的执行表上，你呢，心思细，就负责把体验站的执行细节落实好，比如磁器口的物料采购、石门大佛寺的人员培训，怎么样？
吴梦琪的手指突然收紧。执行表上用荧光笔标出的 赵总私人偏好—— 比如他习惯在谈判时喝老鹰茶，喜欢在方案里看到具体的地标照片 —— 都是她从李姐那里打听到的细节，张莉怎么会突然提出由她负责对接？
赵总的联系方式...... 吴梦琪故意拖长语调，看着张莉的瞳孔微微收缩，我这里有上次洪崖洞谈判时存的私人号码，要不我们一起对接？
哎呀你这孩子，就是太较真。 张莉的笑声像加了过多糖精的凉虾，甜得发腻，客户决策层的联系方式哪能随便共享？回头王经理知道了要我们不专业的。 她伸手覆在吴梦琪的手机上，指尖的温度烫得人发慌，你把号码发我，我来统筹对接，保证及时同步进展，行不行？
走廊尽头传来李伟吹口哨的声音，他正举着份文件往王强办公室走，路过时故意撞了下吴梦琪的椅子：新人就是不懂规矩，客户资源哪能自己攥着？
吴梦琪看着张莉手机屏幕上弹出的 收到新联系人 提示，突然想起那个沾着酱油渍的方案册封皮。她深吸一口气，在输入框里删掉私人号码，换成了赵总助理的办公电话：私人号码不方便透露，这是助理的联系方式，有进展我们随时沟通。
张莉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很快又化开：也行，助理能联系上就校 她转身时，吴梦琪瞥见她对着手机快速打字，屏幕反射的光里能看见
两个字。
晨会结束后，吴梦琪抱着方案册去了茶水间。李姐正对着咖啡机叹气，看见她进来，赶紧把一叠文件塞进她怀里：这是张莉近三年的客户跟进记录，你看看第 15 页。
文件第 15 页的 合作终止原因 一栏里，用圆珠笔写着 核心资料泄露，旁边用铅笔标注着 疑似内部操作。吴梦琪的指尖抚过纸面，突然想起在石门大佛寺，陈婆婆用荷叶包腐乳时的话：好东西要藏得严实，不然苍蝇闻着味就来了。
回到座位时，张莉正对着电脑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
面谈 方案细节 几个词还是飘进耳朵。吴梦琪摸出手机，给赵总发了条消息：赵总您好，关于体验站方案的后续调整，我会亲自跟进，有任何想法可以随时联系我。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张莉正好挂羚话。她转身冲吴梦琪笑：刚跟赵总助理确认了，后下午两点面谈，我已经把时间记在共享日历上了。
吴梦琪的手机突然震动，赵总的消息跳了出来：上午张经理已经打过电话，你们会一起过来。她还提到想在方案里加些四川元素，你觉得可行吗？
的一声，吴梦琪觉得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她盯着屏幕上的
两个字，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 从晨会到现在不过两时，张莉不仅私藏了面谈安排，还在擅自修改方案方向，而这一切，她半个字都没提过。
怎么了梦琪？ 张莉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吴梦琪抬起头，晨光透过玻璃幕墙在张莉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抹藏在笑容里的得意，像极了方案里那个被她用朱砂笔圈出的 陷阱符号。她突然想起在洪崖洞谈判时，赵总的 重庆味道最忌掺假，现在这句话像根刺，扎得喉咙发紧。
没事。 吴梦琪把手机屏幕按灭，可能有点低血糖。
整个下午，吴梦琪都在整理磁器口的物料清单。她在表格里详细标注了陈麻花作坊的铁锅尺寸（直径 80 厘米，适合直播拍摄）、宝轮寺门口的糖画摊位高度（1.2 米，方便儿童体验）、甚至连青石板路上的排水孔位置都记了下来 —— 上周暴雨时，这个细节差点让直播设备进水。
张莉偶尔过来
进度，每次都有意无意地翻她的笔记本。当看到 古法计时器 —— 用江津老白干浸泡的香柱 时，突然：这个可以换成四川的五粮液啊，名气更大。
吴梦琪合上笔记本的动作带着刻意的决绝：张姐忘了？赵总他爹是重庆老酱园师傅，最反感用外地酒调味。 她看着张莉瞬间僵硬的表情，突然明白李姐的 职场暗雷 是什么意思 —— 它们往往裹着
的糖衣，藏在看似无心的建议里。
傍晚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幕墙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求救。吴梦琪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时，发现张莉的工位还亮着灯，她正对着电脑屏幕打字，嘴角噙着抹奇怪的笑。
路过时，吴梦琪瞥见屏幕上的邮件草稿：赵总您好，关于体验站的四川元素融合，我已经做了详细调整...... 吴梦琪对重庆本地资源比较熟悉，执行层面由她负责......
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在桌面上积成的水洼。吴梦琪突然想起在磁器口，陈麻花老板的 青石板路走得人多了，自然就有晾，现在看来，有些人走的从来不是正道，而是踩着别饶脚印偷来的捷径。
回到出租屋时，嘉陵江的夜雾已经漫过了滨江路。吴梦琪把方案册摊在餐桌上，台灯的光恰好照亮第 37 页的 风险控制矩阵—— 她在 信息泄露 一栏写的应对措施还是 加强文件加密，现在看来远远不够。
她找出三个 U 盘，把方案分成三部分备份：磁器口、洪崖洞等核心地标的资料存在第一个 U 盘，石门大佛寺的酱园数据存在第二个，赵总的私人偏好和谈判策略存在第三个。做完这一切，她把 U 盘分别藏在火锅底料罐里、《重庆方言词典》的内页、还有帆布鞋的鞋垫下 —— 这些都是张莉绝不会注意的地方。
窗外的洪崖洞突然亮起灯，层层叠叠的灯笼在雨雾里连成一片模糊的红海。吴梦琪翻开笔记本，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防人之心，比销售技巧更重要。
写下这句话时，她想起在石门大佛寺晒酱场，张大爷用木耙划出的酱纹：真正的好酱，得经得住日晒雨淋，还得防着虫蛀鼠咬。 当时只当是闲聊，现在才明白，职场打拼和酿酱一样，既要有真材实料，也要有护得住自己的本事。
手机在这时震动，李姐发来段监控录像：张莉正用吴梦琪的公用电脑传文件，屏幕上弹出的 文件已发送 提示里，赫然有 磁器口客流数据 的字样。录像下面跟着条消息：她知道你的公用电脑密码是生日。
吴梦琪盯着屏幕笑了，眼泪却突然掉下来。她想起入职第一，张莉笑着 新人就用简单点的密码，好记，原来从那时起，暗雷就已经埋下。
夜雨敲打着窗棂，像在为她伴奏。吴梦琪找出改密码的页面，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串数字：238（磁器口石板路长度）+27（石门大佛寺酱缸数量）+11（洪崖洞层数）。确认修改的瞬间，窗外的洪崖洞灯火恰好被风吹散了雾气，露出清晰的轮廓 —— 就像她此刻的心境，虽然被雨打湿，却看得格外分明。
她摸出手机，给赵总发了条新消息，附上自己在石门大佛寺拍的酱缸照片：赵总，这是张大爷用三十年老坛晒的酱油，明我给您带点样品。关于方案里的地域元素，我觉得还是重庆本地的更地道，您觉得呢？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远处的长江索道突然亮起灯，金色的车厢在雨雾中缓缓移动，像颗倔强的星子。吴梦琪知道，这只是第一颗暗雷，后面还会有更多的陷阱等着她，但此刻摸着怀里温热的 U 盘，她突然觉得有磷气 —— 就像重庆的吊脚楼，哪怕建在悬崖上，也能凭着扎实的根基，在风雨里站成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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