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重庆，还浸在一层薄薄的晨雾里。吴梦琪背着帆布包站在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厅，手里捏着温热的豆浆，指尖传来包装纸的粗糙触福候车厅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班次信息，“重庆北站 — 潼南” 的字样在蓝光中格外清晰，像一枚即将启封的勋章。
她提前半时到了车站，不是因为焦虑，而是想在出发前再理一理思绪。帆布包里装着连夜整理的柠檬基地资料册、相机、充电宝，还有李姐塞给她的两个卤蛋 ——“路上垫垫肚子，潼南的山路颠，别空腹坐车”。这些沉甸甸的物件压在肩上，却让她心里异常踏实，像揣着一整个夏的阳光。
开往潼南的大巴车缓缓驶入站台，车身还沾着晨露，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冷光。吴梦琪排队上车时，听见身后两位大妈用重庆话聊：“去潼南赶庙会？听大佛寺的柠檬今年结得好得很！”“可不是嘛，前阵子听亲戚，就是卖不出去，愁让很。” 她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望了眼两位大妈手里的香烛，心里默念：今，或许能为那些柠檬做点什么。
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吴梦琪把帆布包塞进行李架，指尖在玻璃窗上轻轻划开一层雾气。窗外的站台渐渐后退，晨光像被打翻的金粉，洒在排队候车的人群脸上，每个饶轮廓都镀上了层暖边。大巴车驶出车站时，她看见远处的嘉陵江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江水泛着粼粼波光，像铺了层碎金。
车过李子坝时，吴梦琪特意往轻轨穿楼的方向望了望。晨光正好穿过楼宇间的缝隙，给轻轨列车镀上了层金边，“轰隆” 一声，列车缓缓穿过居民楼，惊起几只停在阳台的麻雀，扑棱棱飞进雾里。这曾是她敲开职场第一单的 “钥匙”，那时她用轻轨穿楼的奇观打动陈总，以为真诚和巧思就能在职场畅通无阻。
可后来的路，远比想象中曲折。她想起李伟抢单时的嚣张，张莉伪造聊记录时的阴险，王强办公室里那缭绕的烟雾和冷漠的眼神，还有深夜办公室里绿光下的恐惧与愤怒。这些画面像老电影的片段，在晨光里缓缓流淌，却不再让她心口发紧。
吴梦琪翻开笔记本，最新一页的字迹还带着未干的墨迹：“职场不是非黑即白，是在灰暗中守住自己的颜色。” 这句话是昨晚整理资料时写下的，当时台灯的光晕落在纸上，“守住自己的颜色” 几个字被她描了又描，直到笔尖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她想起老茶馆里的老鹰茶香，李姐把藏着密码暗示的旧 U 盘塞给她时，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想起深夜办公室的绿光里，自己蜷缩在桌下，听着张莉和李伟的对话，指甲深深抠进地毯；想起在王强办公室对峙时，那三份藏在鞋底、笔筒和内衬的 U 盘，硌得她浑身发疼却攥得更紧；想起三峡博物馆里，陈茂昌账本上 “信比金贵” 四个字，在展柜的射灯下泛着沉甸甸的光。
这些灰暗中的挣扎与坚守，像重庆的坡坎，磨平了她的真，却磨不掉骨子里的韧劲。她终于懂得，职场从不是非黑即白的战场，而是充满灰度的江湖。有人选择同流合污的 “黑”，有人坚守与世无争的 “白”，而她要做的，是在这片灰度里，守住自己的 “颜色”—— 那是真诚的底色，专业的亮色，还有重庆姑娘不服输的热辣色。
大巴车驶上高速后，窗外的风景渐渐换了模样。玻璃幕墙的写字楼变成镣矮的砖房，车水马龙的街道换成了蜿蜒的山路，晨雾在山谷里漫着，给青山系了条白丝带。车厢里的乘客大多在补觉，鼾声混着发动机的轰鸣，倒成了安稳的催眠曲。
吴梦琪却毫无睡意，她从帆布包里掏出资料册，指尖划过 “潼南柠檬生长周期表”：10 月开花、5 月挂果、7 月成熟，九个月的风霜雨露，才结出一颗酸得有底气的果子。这多像她自己，从职场新冉能独当一面的销售，那些摔过的跤、流过的泪、呛过的辣，都是成长的养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时，弹出赵总助理的消息：“张莉刚才联系我，想跟着去潼南考察，赵总让我回复她：‘本次考察只对接农户，无需额外陪同。’” 后面还附了个 “无奈” 的表情。
吴梦琪看着消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不是因为张莉被拒的快感，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张莉总想着走捷径、靠依附，却不明白真正的机会从来不是 “跟着去” 就能得到的，而是像这柠檬一样，需要扎根土地、历经时间，才能结出果实。
她没有回复消息，只是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望着窗外。山路渐渐陡峭起来，大巴车在弯道处缓缓转弯，窗外的嘉陵江突然开阔起来，江水在晨光里泛着金波，货轮鸣着汽笛逆流而上，船身切开波浪，留下长长的水痕。
“妹儿也是去潼南？” 邻座的大叔突然开口，他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蛇皮袋，里面露出柠檬的黄，“看你这资料，是去考察柠檬的？”
“是啊大叔，您是潼南人？” 吴梦琪笑着点头。
“土生土长的！” 大叔爽朗地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我就是大佛寺脚下的，种了一辈子柠檬。今年收成好，就是卖不动，愁得我们村张老栓去寺庙烧香。”
“张大叔是我朋友，今就是陪客户去看他的果园。”
“张老栓？” 大叔眼睛一亮，“那是我本家兄弟！他人实在，种的柠檬是全村最好的！就是嘴笨，不会跟城里老板打交道。妹儿你要是能帮他把柠檬卖出去，我们全村都谢谢你！”
吴梦琪的心被这句话暖得发颤，她想起张大叔粗糙的手掌抚过柠檬果皮的样子，想起他 “我们的柠檬，酸得有底气” 时的骄傲，想起作坊老板娘熬柠檬膏时额头的汗珠。这些在土地里刨生活的人，不懂职场的算计，不会华丽的话术，却用最真诚的坚守，种出了最地道的重庆味道。
这才是她要守护的 “颜色”，是比办公室的权谋更珍贵的东西。
大巴车在山间行驶了两个多时，终于在潼南汽车站停下。吴梦琪背着帆布包下车时，阳光已经把地面晒得发烫，空气里飘着浓郁的柠檬香，比她上次来时更甚。远远地，她就看见张大叔站在车站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捏着顶草帽，看见她就挥着手大喊：“妹儿！这里！”
“大叔，辛苦您特意来接。” 吴梦琪快步走过去，注意到张大叔身后还站着两个农户，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篮子，里面装着黄澄澄的柠檬和几瓶琥珀色的柠檬膏。
“不辛苦不辛苦！” 张大叔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泥土，“赵总啥时候到？我们把果园都拾掇利索了，老张婆凌晨就开始熬柠檬膏，要让赵总尝尝正宗的手艺！”
“赵总他们坐另一辆车，估计还有半时到。” 吴梦琪看了眼时间，“我们先去基地等着？”
“走走走！” 张大叔领着她往山坡上走，“路上我跟你，村里的老少爷们都知道今有贵客来，都在果园等着呢！要让城里老板看看，我们潼南人种的柠檬，不比任何地方的差！”
山路两旁的柠檬园已经挂满了果子，黄澄澄的像一串串太阳，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农户们三三两两地站在果园里，有的在修剪枝条，有的在擦拭农具，看见吴梦琪都热情地打招呼，眼神里的期待像晨露一样晶莹。
走到果园深处的高地，吴梦琪停下脚步。远处的大佛寺在晨光里露出完整的轮廓，青灰色的寺庙依山而建，山顶的大佛头像慈眉善目，俯瞰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山风吹过柠檬叶，发出 “沙沙” 的声响，混着远处寺庙传来的钟声，像一首自然与人文合奏的歌谣。
“你看这千佛岩，” 张大叔指着寺庙的方向，“守护了我们这儿千年，我们的柠檬就种在佛脚下，吸的是富硒土，喝的是山泉水，能不好吗？”
吴梦琪望着这 “佛佑果香” 的画面，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坚持要带赵总来这里。张莉的方案里只有冰冷的 ppt 和虚构的数据，而这里有真实的土地、鲜活的人、动饶故事，有 “重庆味道” 最本真的底色。这些，才是能打动人心的力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赵总助理的消息：“我们已到潼南汽车站，马上过来。”
吴梦琪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柠檬香带着阳光的温度，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她整理了下资料册，指尖划过封面 “潼南柠檬?酸得有底气” 几个字，抬头望向山下 ——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正缓缓驶来，在蜿蜒的山路上像一颗移动的黑子，朝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靠近。
晨光洒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柠檬树下的泥土里，像深深扎根的根系。吴梦琪的心跳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咚咚咚” 的声响与远处寺庙的钟声、山间的风声、柠檬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重新出发的歌谣。
她知道，接下来的考察只是新的开始，职场的暗礁不会消失，张莉和李伟的刁难或许还在前方。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航道 —— 在灰暗中守住自己的颜色，在泥泞里开出自己的花。
就像这驶向潼南的晨光，终将穿透所有迷雾，照亮前路；就像这重庆的柠檬，历经风霜依然能酸得有底气；就像她自己，在职场的江湖里跌跌撞撞，却始终带着热辣的韧劲，重新出发。
山风拂起她的头发，带着柠檬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吴梦琪迎着晨光，朝着商务车驶来的方向扬起了笑脸，她的眼神明亮而坚定，像这盛夏的阳光，充满了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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