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城”的惊魂一夜，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乔妍与沈皓明之间那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停战协议”上，砸出了清晰可见的裂痕。保护与监视，尊重与越界，这些矛盾的界限在那一刻变得模糊不清。沈皓明那份不容置疑的“底线”，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拦住了危险的洪流，却也阻隔了乔妍试图完全独立的航道。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乔妍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流动的星河，却无法照亮她内心的纷乱。沈皓明的手依旧覆在她的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带着一种固执的暖意，也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
他没有道歉，也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在她下车时，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了一句：“早点休息。”
乔妍没有回应，抽回手，转身走进了工作室大楼。那一夜，她对着剪辑屏幕上那些记录着人间真实的影像，久久无法入眠。沈皓明的身影，他担忧的眼神，他强势的保护，与“镜城”里那些阴暗的角落和危险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光怪陆离、让她无所适从的画卷。
接下来的几，乔妍有意减少了与外界的联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纪录片的后期制作郑她用工作的密度来填满时间的缝隙，试图以此隔绝那些扰饶思绪。沈皓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回避，信息变得更为精简，只在她深夜工作室的灯光亮起时，会有一条“记得吃宵夜”的提醒，而门口，也总会准时出现温热的食物。
他依旧在履邪存在”的承诺，只是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心翼翼。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下午，乔妍正在与周薇讨论一段关键采访的剪辑思路，工作室的座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林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变了。
“妍姐！”他捂住话筒，声音带着惊慌，“是……是沈氏集团总部的电话，沈总他……他在公司突发昏厥，被紧急送往医院了！”
“哐当——”乔妍手中的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猛地站起身，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拍。
昏厥？医院？
那个总是掌控一洽强大得仿佛无坚不摧的沈皓明？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手脚发麻。
“哪家医院？”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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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顶级私立医院的VIp楼层，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消毒水冰冷的气息。乔妍几乎是跑着冲出电梯，在陈特助的指引下，来到一间守卫森严的病房外。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沈皓明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唇色浅淡，闭着眼睛，鼻翼下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打着点滴。平日里那个气场强大、锋芒毕露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白纸。
乔妍的呼吸一滞，手指紧紧抠住了门框。
陈特助站在她身边，面色凝重，低声快速解释道：“突发性心肌炎，过度劳累和持续精神压力引发的。医生是急性发作，幸好送来得及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需要绝对静养。”
过度劳累……精神压力……
乔妍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他眼底偶尔掠过的疲惫，想起他总是在深夜还在处理公务，想起“镜城”那晚他沙哑的嗓音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倦色。他一直都在硬撑吗？为了沈氏那个庞大的帝国，也为了……她带来的那些层出不穷的“麻烦”？
一种混杂着心疼、愧疚与巨大恐慌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一直将他视为强者，视为需要警惕和对抗的对象，却忽略了他也是一个血肉之躯，会病，会倒下的普通人。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乔妍立刻上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的陈特助，语气严肃：“病人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这次是警告，下次未必这么幸运。”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乔妍一眼，“有些事，急不来，逼不得。”
医生的话像一根针，扎在乔妍心上。她明白医生暗示的是什么。她和沈皓明之间这拉扯、博弈、充满压力与不确定的关系，无疑是他“精神压力”的一部分。
她缓缓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医疗设备运行的细微声响。她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沈皓明沉睡的容颜。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与锋芒，他的五官显得格外清晰俊朗，只是那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透出一种易碎的脆弱。
乔妍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他打着点滴、有些冰凉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乔妍像被烫到一般，想缩回手，却被他反手轻轻握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依恋。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涣散，但在聚焦到她脸上时，瞬间变得清晰而深邃，里面带着一丝惊讶，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般的柔软。
“你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过乔妍的心尖。
乔妍鼻子一酸，强忍着的情绪几乎要决堤。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湿意逼了回去，声音低哑：“嗯。”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沉重的安宁。
“吓到你了？”沈皓明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轻声问。
乔妍没有否认，只是抿紧了唇。
沈皓明微微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唇角扯出一抹虚弱的弧度：“别怕，我没事。”他顿了顿，目光变得认真而深沉，“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乔妍下意识地问。
“有些坚持，或许不如放手。”他看着她，眼神像是穿透了病房的墙壁，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有些界限，划得太清，赡可能是彼此。”
他的话，像一阵微风吹散了乔妍心中部分迷雾，却又带来了更深的茫然。他是在指沈氏的工作，还是……指他们之间的关系？
“沈皓明，”乔妍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带着哽咽的责备，“你……你这个混蛋！”
沈皓明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虽然牵动了伤口让他微微蹙眉，但那笑容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和轻松。
“嗯，”他应着，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我是混蛋。所以，别跟一个混蛋一般见识，也别……再躲着我了，好吗？”
他的语气带着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乔妍看着他那双因为生病而显得格外清澈、也格外脆弱的眼睛，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带着薄茧的手，所有筑起的心防，所有关于独立与依赖的挣扎，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逆流而上，或许会遍体鳞伤。
但顺流而下，是否就能抵达安宁的港湾？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刻，她不想放开这只手。
她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只是微微倾身，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
“睡吧。”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我在这里。”
沈皓明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最后一丝不安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疲惫的安心。他缓缓闭上眼睛，紧握着她的手，沉沉睡去。
窗外，夕阳西下，将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病房内，仪器滴答，交织着两人平稳的呼吸。
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如同一道逆流，冲垮了某些固执的壁垒，也让某些潜藏的情感，终于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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