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坊的空中记忆”风筝活动大获成功，梧桐里社区居委会刘主任的满意几乎写在脸上。活动照片和充满温情的简报第一时间出现在了街道内部的宣传栏和公众号上，刘主任甚至还接受了区里一家报的简短采访，将活动作为“创新社区文化服务、促进代际融合”的典型案例。一时间，沈明珠他们的“记忆拼图”项目，至少在梧桐里这个层面，获得了官方认可的“通行证”。
刘主任的态度也积极了许多，主动提出可以在社区活动中心腾出一个角落，作为“记忆驿站”的初步试点，用来展示活动照片和部分居民自愿分享的“记忆风筝”草稿。虽然离沈明珠最初设想的“旧物寄存与街区漫游”还有距离，但总算迈出了从“一次性活动”到“常设触点”的第一步。
项目组士气大振。王磊摩拳擦掌，开始规划角落的布置方案；乔妍着手整理活动中的影像和录音素材，准备剪辑成一段充满感染力的短片，用于后续推广和向基金会汇报；实习生陈则被沈明珠派去深入了解社区活动中心的日常运作和居民使用习惯，为“记忆驿站”的可持续运营寻找本土化的可能性。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沈明珠心头那丝在风筝活动现场察觉到的、若有若无的被窥伺感，并未随着活动结束而消散，反而在几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带着浓烈“鲱鱼风味”的方式，得到了证实。
这下午，沈明珠正在整理与“时光杂货铺”老板（一位热衷收集旧物的文艺中年）初步沟通的笔记，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沈姐，手艺不错。但风筝线，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心风大。”
没有落款。
沈明珠盯着这条短信，眉头微蹙。手艺不错？指风筝活动？心风大？警告？还是提醒？
她尝试回拨，对方已关机。号码查询，是那种无需实名登记的临时卡。
谁发的？谢永安的人？用这么隐晦的方式？还是其他关注这个项目、但立场不明的人？
她将短信截图，发给了乔妍和沈皓明（通过工作邮件，简单明情况）。乔妍很快回复，让她注意安全，暂时不要单独在社区活动到太晚。沈皓明则没有直接回复，但半时后，安娜打来电话，通知沈明珠，公司为“记忆拼图”项目组的核心成员（目前就她和王磊）临时申请了两个便携式警报器，明送达，建议在社区走访时随身携带。
这反应……有点严肃，但也不算过度。沈明珠收起了手机，但那条短信像一根细的刺，扎在了心里。
她决定不声张，照常工作。只是，在后续与社区各方接触时，她多留了一份心。
又过了两，一个更直接的“警告”出现了。
这次是针对乔妍的。
乔妍在筹备“城市记忆”系列纪录片的前期调研，需要拜访几位城市规划和社会学领域的学者。其中一位约好在大学附近的咖啡馆见面。乔妍提前到了，选了个靠窗安静的位置。约定的时间过了十分钟，那位学者还没到。乔妍正要发信息询问，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戴着口罩帽子的男人匆匆走进咖啡馆，环视一圈，径直朝乔妍走来。
“请问是乔妍女士吗？”男人声音含糊。
“我是。您是？”
“有您的快递，需要签收一下。”男人将一个巴掌大、包装严实的硬纸盒放在桌上，推过来一支笔。
乔妍有些疑惑，她不记得自己最近有网购东西寄到这个地址。但看包装，像是文件或样品。她谨慎地没有立刻触碰：“是什么东西？寄件人是谁？”
“不清楚，我只负责送。麻烦签收一下。”男人语气有些不耐烦。
乔妍看了眼快递单，上面的寄件人信息处只打印着“NF”两个字母，地址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街道。她心中一凛，NF？北欧？鲱鱼（Nordic Fish）？
她立刻收回手，语气冷了下来：“对不起，这不是我的快递。寄件信息不明，我不能收。”
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顿了一下，压低声音：“乔女士，我劝你还是收下。有些人，你得罪不起。看看里面是什么，对你没坏处。”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已经很明显了。乔妍反而冷静下来，她拿出手机，对着男人和那个快递盒拍了一张照片（闪光灯没开）：“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你再不走，我立刻报警。”
男人见乔妍态度强硬，又注意到咖啡馆里已有其他人看过来，骂了一声低低的脏话，一把抓起那个硬纸盒，转身快步离开了咖啡馆，迅速消失在街角。
乔妍立刻将情况告知了沈皓明，并附上了那张模糊的照片。沈皓明的回复迅速而果断：立刻换一个安全的会面地点，通知那位学者；近期所有对外会面，尽量安排在公司或熟悉的公共场所；他会让人查那个快递员和“NF”的线索。
虚惊一场，但意图明确：骚扰，威胁，试图制造不安。
当晚上，沈明珠接到了乔妍的电话，了解了事情经过。两人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开始针对你了。”沈明珠。
“嗯。”乔妍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很镇定，“还好你提醒过我要心。那个盒子……你觉得里面会是什么？”
“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沈明珠想起自己那条短信，“可能也是某种‘警告’，或者更恶心的东西。他们现在不敢做太出格的事，但恶心饶法子多的是。”
“看来，国际联媚签约和风筝活动的成功，真的刺激到他们了。”乔妍叹了口气，“谢永安这是要全方位施压，从家人、到网络、再到线下，现在连这种下三滥的恐吓都用上了。”
“狗急跳墙罢了。”沈明珠语气冷静，“但也明，我们走的路是对的，让他们感到了威胁。接下来，我们得更心，也更团结。”
挂断电话，沈明珠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片繁华安宁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谢永安就像一条潜伏在深水里的鲨鱼，不会轻易发起致命攻击，但会不断用各种方式试探、骚扰、消耗，直到猎物精疲力尽，露出破绽。
她不能让他得逞。
第二，沈明珠照常去梧桐里。社区活动中心的“记忆角落”已经开始布置，王磊正和几个热心的社区志愿者一起，往墙上贴活动照片和居民们画的风筝设计图。气氛融洽。
刘主任今也在，看到沈明珠，热情地打招呼：“沈来啦！正好，街道领导看了咱们活动的报道，很感兴趣，下次有类似活动，可以扩大规模，联合其他几个老社区一起搞！这可是个好机会！”
“那太好了，谢谢刘主任争取！”沈明珠笑着应和，心里却想，规模扩大固然好，但也意味着目标更大，更引人注目，潜在的风险也可能增加。
趁着刘主任接电话的功夫，沈明珠走到正在帮忙张贴照片的老张师傅身边。老张师傅今精神不错，一边贴一边跟旁边的老街坊回忆照片里的场景。
“张师傅，”沈明珠压低声音，状似随意地问，“最近咱们这片儿，有没有来过什么生面孔？或者，有没有人跟您打听过我们项目组的事儿？”
老张师傅贴照片的手顿了顿，瞥了她一眼，眼神锐利：“前两，是有两个男的，在理发店外面转悠，不像住这儿的，穿着也跟咱这儿不搭。问我是不是认识搞‘记忆’项目的年轻人，还他们是什么……什么文化公司的，想合作。”
“您怎么的？”
“我？”老张师傅哼了一声，“我我就一剃头的，不清楚。他们也没多问，走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丫头，你们是不是惹着什么人了？这年头，做好事也不容易。”
沈明珠心里有数了。果然，谢永安的人，手已经伸到社区里了。
“谢谢张师傅提醒。”她真诚地，“我们会心的。您也留神，要是再有什么不对劲的人或事，麻烦您告诉我一声。”
“嗯。”老张师傅点点头，继续贴照片，没再多。
离开社区活动中心，沈明珠的心情有些沉重。威胁从线上蔓延到线下，从家人延伸到合作伙伴，现在连社区里的线人都有了。谢永安的能量和无所顾忌，比她预想的还要麻烦。
回到公司，她看到乔妍的办公室还亮着灯。走进去，乔妍正对着电脑屏幕，神情专注中带着一丝紧绷。
“还在忙？”沈明珠轻声问。
乔妍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嗯，在调整‘城市记忆’第二阶段的调研计划，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单独外出。”她苦笑一下，“感觉像在打游击。”
沈明珠在她对面坐下，想了想，：“乔妍，我们可能得调整一下策略。”
“怎么调整？”
“谢永安想用骚扰和威胁让我们退缩，让我们疲于应付。”沈明珠眼神清亮，“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不是躲避，而是更公开、更透明、更高调地推进我们的项目。”
乔妍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把‘记忆拼图’从‘试点项目’，变成一个‘公共倡议’。”沈明珠语速加快，“我们可以联合苏老师基金会、梧桐里居委会，甚至邀请更多关注城市文化的学者、媒体、艺术机构，搞一场型的‘城市记忆守护倡议发布会’，正式公开我们的理念、计划和第一阶段成果。把一切都放在阳光下，吸引更多正面的关注和支持。谢永安的人敢在暗地里搞动作，未必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破坏一个有社会影响力的公益倡议。”
“这……”乔妍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这或许是个办法！用更大的‘势’，来对冲暗地里的‘阴风’！而且，也能为项目争取到更多元、更稳固的社会支持！”
“对。”沈明珠点头，“我们需要从‘防守’转为‘主动构建护城河’。线下的骚扰，我们用社区大爷大妈的人情网和警觉性来防备；线上的污蔑，我们用扎实的作品和公开透明的行动来回应；资本的封杀，我们用国际联盟和社会倡议的价值来破局。”
乔妍被这个想法点燃了，疲惫一扫而空：“我这就去跟沈总商量！还有苏老师那边！”
看着乔妍重新燃起斗志的样子，沈明珠微微一笑。
鲱鱼罐头的警告，或许刺鼻，或许恶心。但真正的猎人，不会因为闻到猛兽的粪便就放弃追踪。相反，他们会更加警惕，调整策略，准备更充分的武器，然后，继续向着目标前进。
谢永安想用“风大”来警告她们？那她们就索性把风筝放得更高，把线攥得更紧，让所有人都看到，这簇名为“记忆”与“真实”的火焰，在风中，不仅不会熄灭，反而会燃烧得更加耀眼。
这场无声的战争，远未结束。但她们，已经有了新的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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