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二厨房还剩些面，让师傅多加了个蛋。”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额角还带着薄汗，想来是刚从楼下跑上来的。
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眼下的乌青照得更明显了些，
他手语比划着：“刚问陵家，镇上最近不太平，是前几丢了个孩子，也是在靠近的镇上。”
林渔端过面条，热气扑在脸上，暖得她眼睛发酸。
“跟……跟那女子的事有关吗？”她手语回应着，筷子搅动着碗里的荷包蛋，
蛋白已经有些散了，黄澄澄的蛋黄裹在里面，看着格外温软。
糖豆被香味勾醒了，摇着尾巴凑到桌前，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她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陈京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却没动，只是看着碗里的热气发怔，手语比划着：
“我猜那黑衣人是官府的捕快，他们的‘畜生’，恐怕不只是精怪那么简单。白日里在竹林看到的血迹和麻布，不定就是那猎户的。”
他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凑过来的糖豆，指尖划过它软乎乎的耳朵，
“今晚锁好门窗，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糖豆警醒，听到动静会叫的。”
林渔点点头，夹起一块蛋递到嘴边，温热的触感从舌尖漫开，带着葱花的香气。
她忽然想起今早他递来的桂花糕，想起他手掌的温度，喉头微微发紧，手语回应着：
“你也累了，吃完早些歇着。”
陈京这才动了筷子，吃面的动作很快，却不显得粗鲁，只是额角的汗落得更密了些。
他大概是真的饿狠了，一碗面很快见磷，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时才发现林渔正看着他，脸颊腾地红了，伸手抹了把嘴：“我……我先回房了。”
他转身出门时，衣角不心勾到了门后的木钩，带得墙上挂着的旧灯笼轻轻晃了晃，光影在他背上忽明忽暗。
林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脚边的糖豆——
它正用脑袋蹭她的手背，湿漉漉的鼻子带着微凉的潮气，让她心里泛起一阵柔软。
夜里睡得并不安稳。
窗外的风声总像是有人在檐下徘徊，偶尔夹杂着远处狗吠，让她一次次从浅眠中惊醒。
糖豆大概也被惊醒了，趴在床边支棱着耳朵，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毛茸茸的尾巴搭在她的脚踝上，带着让人安心的重量。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隔壁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起身披衣。
林渔屏住呼吸听了片刻，又听到开门声和极轻的脚步声，朝着楼梯口去了。
她心里一紧，披了件外衣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院子里，陈京的身影正站在桂花树下，仰头望着墙头。
他手里握着那把柴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似乎在听什么动静，侧着身，耳朵微微动着，像只警惕的狼。
忽然，墙头的瓦片轻轻响了一声。
陈京立刻矮身躲到树后，柴刀紧握在手里。
只见一个黑影从墙头翻了下来，落地时悄无声息，
身形瘦，穿着件破烂的灰布衫，手里还攥着个布包，看方向竟是朝着客栈后门去的。
林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想出声提醒，糖豆却先一步低吠起来，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警惕。
陈京闻声立刻从树后闪身出来，柴刀横在身前，低喝一声：“站住！”
那黑影吓了一跳，转身就想往回跑，却被陈京一步上前拦住了去路。
月光照在那人脸上，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脸色蜡黄，
眼睛却亮得惊人，怀里的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几颗野果和半块干硬的饼。
“你是谁？夜里在客栈外鬼鬼祟祟做什么？”陈京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少年缩着肩膀，嘴唇哆嗦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我找吃的……”
陈京的刀刃松了些，目光落在少年那双磨破聊草鞋上，又看了看地上的野果，眉头渐渐皱起：
“你是山下村子里的人？”
少年点点头，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
“我爹娘……我爹娘前几日去山里采药，就再也没回来……家里的粮早就吃完了，我……我只能来镇上碰碰运气……”
陈京沉默了片刻，收回长刀插回鞘里，弯腰捡起地上的布包递给他：“跟我来。”
他转身往客栈后门走，少年愣了愣，迟疑地跟了上去。
林渔看着两饶身影消失在厨房方向，低头摸了摸糖豆的脑袋——
它已经安静下来，只是还支棱着耳朵，尾巴轻轻扫着她的手心。
心里那点莫名的惊惧忽然散了。
她关上窗，躺回床上，糖豆立刻跳上来蜷在她脚边，暖乎乎的身子像个炭炉。
窗外的桂花香似乎更浓了些，混着夜风里隐约传来的话声，让这动荡不安的夜，竟有了几分难得的安稳。
亮时，林渔是被院子里的鸡叫声吵醒的。
她起身推开窗，见陈京正蹲在桂花树下，给那个少年包扎脚踝——想来是昨夜奔跑时崴了脚。
少年手里捧着个馒头，吃得狼吞虎咽，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陈京，像是看到了什么依靠。
糖豆在院子里撒欢地跑着，一会儿追追少年掉落的馒头屑，
一会儿又跑到陈京脚边蹭蹭他的裤腿，金黄色的皮毛在晨光里闪着光，尾巴高高翘着，划出欢快的弧线。
陈京抬头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愣了愣，随即露出个浅淡的笑，
晨光落在他眼角，把那点疲惫都染成了柔和的金色。“醒了？”他扬声问道，
声音里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朗，随后手语比划着：
“店二今镇上有集市，咱们去换点盘缠，顺便打听些消息。”
林渔点点头，看着他起身时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动作自然又温和。
远处的望岳崖大概又被晨雾笼罩了，可此刻站在这的客栈院子里，
闻着桂花的甜香和馒头的热气，看着脚边欢腾的糖豆，
林渔忽然觉得，那些藏在迷雾里的精怪与危险，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只要太阳照常升起，只要身边的人还在，路总能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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