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抬眼望去,见老仆正将修剪下来的桂花枝捆扎起来,细碎的桂花落在青石板上,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他忽然想起林渔梦里的桂花香,心中一动,便叫住老仆:
“这些桂花枝留着,再去库房取些上好的锦盒来。”
不多时,锦盒送到,顾云锦亲自将桂花枝放进盒中,又洒了些晒干的桂花花瓣,封好盒盖。
“灯会当晚若是风大,或许会有些凉。”
他指尖摩挲着锦盒上的云纹,低声自语,“这桂花枝带着香气,若是能递到她手中,也算一份自然的心意。”
转眼便到了白露这,暮色刚沉,江城便被万千灯火点亮。
朱雀街上人声鼎沸,孩童提着走马灯在人群中穿梭,姑娘们身着艳色衣裙,手中捏着绢帕,与女伴笑着谈论着沿街的彩灯。
玄武河畔更是热闹,河面上已漂起零星的河灯,烛火随着水波轻轻晃动,与岸边的宫灯、纱灯交相辉映,将夜色染得温暖而璀璨。
窗外的风裹着白露夜特有的凉意,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晃了晃,将林渔的影子在素色墙面上拉得忽长忽短。
烛火在黄铜灯台上明明灭灭,将信笺上“放心去看”四个字烘得暖了几分,却抵不过林渔指尖的凉意。
她捏着信纸边角凑向火苗,米白色的纸页瞬间蜷起,
黑色字迹在橘红火焰里扭曲、消散,最后只剩一撮轻飘飘的灰烬,被她弹指落在青瓷笔洗郑
“不去了不去了”她低声呢喃,目光掠过窗棂——
外面隐约飘来孩童提着走马灯的嬉笑声,混着商贩叫卖糖画的吆喝,将江城的白露夜衬得格外鲜活。
可这鲜活落在林渔眼里,却像隔了层雾,远不如记忆里手机屏幕亮起时的光来得真牵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五指虚握,仿佛还能触到手机冰凉的外壳。
两年前被雷劈中时的眩晕感还在脑海里残存,连带着手机最后落在何处,都成了模糊的谜。
上一世做底层上班族的日子突然清晰起来:
清晨踩着打卡点冲进公司,午休时扒着外卖刷短视频,深夜窝在出租屋的沙发里,
对着屏幕报复性地看到后半夜——那时总嫌手机占用太多时间,可如今,连想再划开一次屏幕都成了奢望。
烛火突然被穿堂风卷得晃了晃,林渔猛地回神,才发觉指节已攥得泛白。
她望着笔洗里静静躺着的纸灰,喉间发涩:
爸妈会不会还在找她?会不会看到她遗落的手机,对着黑屏一遍遍拨打那个再也打不通的号码?
窗外的热闹还在继续,河灯的光映在窗纸上,像极了手机电量不足时闪烁的提示灯,明明灭灭间,勾得她心口一阵发慌。
她指尖还沾着信纸燃尽的余温,那点温热却抵不住心底漫上来的冷——
方才还从窗棂外飘进来的孩童笑闹声、商贩吆喝声,此刻听着竟像隔了层厚厚的棉花,模糊又刺耳。
她抬手拢了拢衣襟,目光落在桌角那盏没点的羊角灯上。
灯面上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是前几日店家送的,可此刻看着,却远不如记忆里手机屏幕亮起来时的光。
两年了,她早该习惯这没有iFi、没有短视频的古代夜晚,
可方才瞥见信上“灯会”二字时,脑子里还是不受控地蹦出上一世的画面:
下班路上刷到的灯会直播,手机里父母发来的语音,还有睡前窝在沙发上刷剧的暖光。
烛火又跳了一下,溅出个火星子,落在案几的木纹里。
林渔突然攥紧了手,指节泛白——她甚至记不清手机最后的锁屏壁纸是哪张,是爸妈的合照,还是自己随手拍的晚霞?
上一世总嫌上班累,总没时间陪父母,可现在连听他们句话都成了奢望。
窗外玄武河畔的热闹还在持续,河灯的光隐约映在窗纸上,像极了手机电量不足时闪烁的提示灯,明明灭灭,勾得她心口发慌。
她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想把窗关上,却不心碰掉了窗台上的青瓷瓶。
瓶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林渔僵了一下,猛地蹲下身去捡碎片,指尖被划破也没察觉——
她怕这声响引来外面的人,更怕这短暂的慌乱,会让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想家念头,再次翻涌上来。
夜风吹得烛火彻底暗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窗外传来的、属于江城的热闹,
而她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连呼吸都带着点无人知晓的怅然。
碎片的棱角划破指尖,渗出的血珠落在青灰地砖上,像颗微的朱砂痣。
林渔这才回过神,慌忙从袖口扯出帕子裹住伤口,抬眼时却瞥见窗外——
河灯的光正顺着水波漂远,一盏接一盏,在墨色的河面上连成了细碎的光带。
她忽然定住动作,不再去想那声脆响会不会引来麻烦,反而慢慢直起身,走到窗边重新推开了半扇窗。
白露夜的风依旧凉,却吹散了方才心头的慌乱。
她望着那片流动的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帕子的纹路,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上一世总盼着下班能多玩会儿手机,可真到了没手机的日子,不也撑过了两年?
“总会回去的。”
她对着窗外的夜色轻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笃定。
就像时候迷路,哭着找爸妈,最后总能在熟悉的路口看见他们的身影。
现在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迷宫”,只要她好好藏着,好好等,
总有一能再摸到那冰凉的手机壳,再听见爸妈在电话那头念叨“下班早点回家”。
她转身走回桌前,拿起那盏没点的羊角灯。
指尖拂过灯面上的缠枝莲,忽然觉得这针脚也没那么无趣了。
或许今晚可以不点烛火,就抱着这盏灯坐一会儿,就当是在模仿上一世窝在沙发里看剧的模样——
虽然没有屏幕亮着,可心里揣着的念想,不也是种温暖?
窗外的热闹还在继续,孩童的笑声、商贩的吆喝声,此刻听着竟没那么刺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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