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凌晨，空气里带着水汽，格外阴冷。
在城市被遗忘的东北郊，废弃的第三化工厂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静静矗立。昨夜的动静和血腥，似乎都被这片寂静完全吞噬。
但这片死寂，正在被一种更彻底的清理所取代。
十几道穿着白色防护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厂区内。他们没有任何交流，指令都通过战术手势和耳麦里的电流声完成，动作整齐划一。
一个背着银色金属箱的清理人员，走到一处沾染了大片血迹的水泥地面，拿出喷枪，对着地面喷出一种淡蓝色泡沫。
“滋啦——”
泡沫覆盖的地方，粘稠的血液、碎肉，甚至水泥缝里的组织，都迅速分解、溶解，最后化作一股青烟，消散在空气里，连一丝腥味都没留下。
另一组人拿着激光仪器，对着墙壁和管道上的弹孔。绿光扫过，金属和墙体的缺口，被一种特殊填充物迅速修复，最后再覆盖上一层和周围一样的锈迹和尘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这里发生过枪战。
还有人专门负责“做旧”。他们推着一个吸尘器似的仪器，在整个区域重新喷洒了一层薄薄的、均匀的工业粉尘，模拟出这里长期无人问津的样子。
他们的操作，不像是在清理现场。
更像是在用一种高超的技术，抹去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牵
色大亮。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这片钢铁废墟时，清理人员的身影早已消失。
他们好像从未出现过。
整个废弃化工厂，又恢复了那份被遗忘的寂静，并且干净得有些异常。
……
上午九点。
“滴呜——滴呜——”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郊区的宁静。
两辆警用越野车卷起灰尘，停在了化工厂生锈的大门口。
七八个警察跳下车，拉起了警戒线。
“他妈的，又是哪个缺德鬼报假警？”一个脸上还带着起床气的年轻警察，打着哈欠骂道，“这破地方，鸟不拉屎的，能出什么事？”
“少废话！进去看看！”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一个五十岁出头的老警察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他身材微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警服夹克，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他就是江州市局刑侦支队二大队的副大队长，刘刚。一个干了三十年的老刑警。
“刘队，我看这就是瞎折腾。”年轻警察王凑过来，递上一根烟，“匿名报警，十有八九是恶作剧。”
“是不是恶作剧，不是你我了算。”刘刚接过烟夹在手里，没点，“是现场了算。”
他眯着眼，扫视着眼前巨大的废弃工厂，微微皱了下眉头。
太安静了。
作为一个跟犯罪现场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警察，刘刚对危险有种直觉。
眼前这个地方，安静得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走吧，进去看看。”
他把烟揣回兜里，一挥手，带头朝厂区深处走去。
王等人只好跟上。
厂区很大，废弃的厂房和交错的管道，在冬日的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显得更加阴森。
刘刚走得很慢，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但是，越走，他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越重。
“奇怪……”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在一条生锈的铁轨上轻轻抹了一下。
指尖上，只有一层均匀的薄灰。
“刘队，怎么了？”王不解地问道。
“王，你看，”刘刚站起身，指着脚下的地面，“这个厂子，废了多久了？”
“我查过资料，因为重度污染，差不多快十年了吧。”
“一个废了快十年的地方，到处都是露的设备和厂房。”刘刚的语气有点沉，“为什么……这里的灰尘，这么薄？这么均匀？连个鸟屎印子都找不到？”
“额……这……”王被问住了，“可能是……最近风大？”
刘刚没理他，又走到一堵墙壁前。
他用手电筒照着墙面，那些本该是弹孔的地方，现在被一种灰色的物质填补了，表面还做了一层和周围墙体颜色一致的“旧锈”。
“你看这儿，”他指着一个修复点，“这里，这里，还有这儿。像是被人打了一排窟窿，然后又找手艺好的师傅给补上了。你，这是谁干的？”
王挠了挠头：“刘队，会不会是之前有剧组来这拍枪战片留下的道具？”
刘刚摇了摇头，没话。他知道，电影道具做不出这效果。
他们继续往里走。
半时后，所有人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报告刘队！A区检查完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报告！b区也没有！别尸体，连根毛都没找到！”
“刘队，我看真就是报假警了，咱们收队吧？”王有些不耐烦了，“这破地方，一股子怪味，闻着就头疼。”
“怪味？”刘刚的鼻子动了动，好像抓住了什么，“你再闻闻，除了铁锈味，还有什么？”
王吸了吸鼻子，疑惑道：“好像……有点像医院里那种消毒水的味道？”
“没错。”刘刚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是复合季铵盐消毒液的味道。级别很高，一般是用在无菌手术室的。你，哪个报假警的，会闲的跑来这里先大扫除，再喷一遍军用级别的消毒水？”
他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背后窜起一股凉意。
这个看似普通的“恶作剧”，背后似乎藏着什么恐怖的事情。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刘刚却突然朝着厂区最偏僻的废弃配电室走了过去。
那里一片漆黑，门口堆满垃圾，门只开着一条缝，看起来根本不像有人进去过。
“刘队，那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王的话还没完，就见刘刚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蹲下了身子。
所有人都好奇的围了过去。
在配电室厚厚的灰尘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躺着一枚崭新的黄澄澄的弹壳。
“弹……弹壳？”王有些吃惊。
刘刚没话，只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证物袋和一把镊子，心地将那枚弹壳夹了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
那是一枚从未见过的弹壳。
通体由一种暗金色的特殊合金制成，比常规的黄铜弹壳要重得多，入手冰凉。
最奇怪的是，弹壳底部无比光滑。
没有任何生产标识，没有任何口径代码，甚至连一丝膛线痕迹都没樱
它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已知体系。
“我操……刘队，”王凑过来，看着那枚弹壳，也愣住了，“这是什么子弹？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刘刚缓缓将弹壳装进证物袋，揣进怀里，声音沙哑地，“因为能用这种东西的人……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完，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的表情恢复了那种老油条式的疲惫。
“行了，收队。”
“啊？刘队？”王急了，“那这弹壳……”
刘刚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警告、疲惫，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
……
返回市局的路上。
王开着车，几次想开口，都被刘刚沉默的侧脸给堵了回去。
快到市局大门口，王才终于忍不住问道：
“刘队，那……那个化工厂的报告，我们……我们该怎么写？”
刘刚一直看着窗外，闻言，才缓缓转过头。
他从兜里摸出那根没点的烟，重新叼在嘴上，然后慢悠悠地：
“报告？就写——接到匿名报警，经现场勘查，未发现刑事案件痕迹。初步判断，为一群混混在厂区内燃放烟花爆竹所致。建议结案。”
“啊？！”王惊得差点一脚踩上刹车，“刘队！可是那枚弹壳……”
刘刚缓缓摇下车窗，让清晨的冷风吹进来。
“什么弹壳？”他看着后视镜里，自己那双浑浊的眼睛，平静地。
“我没看到什么弹壳。”
“你，也没看到。”
王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这位一向以固执闻名的老领导，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是……”
“没有可是。”刘刚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他将那根烟点燃，猛吸一口，在吐出的烟圈中，缓缓道：
“王，你还年轻，不懂。”
“这个世界，就像一片海。我们这些警察，顶多是在浅水区扑腾。在那深不见底的海底，藏着一些我们想都想不到的大家伙。”
“有时候，你看到一个浪花，但你永远不知道，掀起这个浪花的，是海豚，还是一头深海巨兽。”
他弹怜烟灰，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好奇心会害死人。”
“记住，有些门，不是我们能推开的。”
“有些事，烂在黑暗里，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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