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省城，一间不对外的徽派茶馆。静心斋的字号房里，飘着顶级金骏眉的茶香。
范文龙没喝茶，正站在窗边，用一把黄铜剪刀慢条斯理的修剪着一盆君子兰。他五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一身灰色唐装，看着像个儒雅的大学教授。谁也想不到，他就是省人事管理部那位手握实权的副部长。
在他身后，刚从江州高新区狼狈回来的前国土规划处处长周明，正毕恭毕敬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部长，我以我的性命和我二十年的仕途担保，这份材料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那个姓秦的竖子，为了他那个狗屁的秦川速度，完全不把我们东海省的法规放在眼里！那份星河智谷的环评报告，就是他最大的死穴，是能一刀毙命的铁证！”
周明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腰弯得很低，脸上满是讨好的神色。
范文龙没有回头，依旧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君子兰，仿佛那新生的嫩叶比周明的一切都重要。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一片略微发黄的叶子，动作优雅。
房间里气氛压抑，周明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过了许久，范文龙才放下剪刀，拿出一块真丝手帕，把每根手指都仔细擦了一遍，好像碰了什么脏东西。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周明那张紧张的脸上，淡淡的笑了笑。
“周明啊，你这次……做得很好。”
听到这句赞许，周明眼圈一红，腰弯得更低了：“为部长分忧，是我应该做的！”
范文龙走到紫檀木茶台前坐下，端起那杯早已沏好却没动过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他没看周明，而是看着那份被周明寄予厚望、用牛皮纸袋密封好的举报信。
“够了。”他吐出两个字。
周明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范文龙冷笑一声，看着那份举报信，眼神里满是欣赏。
“我的‘够了’，是扳倒他秦川，这份材料，已经绰绰有余。”
这份报告，太完美了。
它没有揪着秦川的人事任免不放，那是官场内部的博弈，外人难以插手。它也没有攻击秦川的私生活，那种东西，伤不了筋骨，反而落了下乘。
它只攻击一点——程序！
程序是什么？程序就是官场的理，是悬在每个官员头顶的一把利剑。你可以有能力，有政绩，有靠山，但绝不能在明面上破坏程序。
秦川，太年轻，也太顺了。接连的胜利让他以为，靠着市长高明和省长陈岩的庇护，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不懂，真正的老手，会抓住他流程上最不起眼的一个疏漏，然后一击致命。
范文龙眼中满是兴奋。苏振邦倒台后，他蛰伏了太久，手下的人也散了。他需要一个机会，重新聚拢人心。
这份报告，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他瞥了一眼周明，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今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等我的消息。”
“是！是！部长您慢忙！”周明如蒙大赦，连连躬身，倒退着走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范文龙笑容愈发森冷。他拿起那份报告，在指尖轻轻敲击着。
“秦川啊秦川，我不仅要你倒台，我还要让你背后的陈岩，因为你这个改革先锋，而惹上一身骚。我要让整个东海省的人都看看，不守规矩的闯将，最终是个什么下场！”
当晚，省城最顶级的私人会所牡丹亭，一间不对外开放的包厢内，气氛压抑。
这是苏系旧部的一次秘密聚会。苏振邦倒台后，这些人树倒猢狲散，有的被边缘化，有的战战兢兢，生怕被陈岩一系清算，日子过得朝不保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只有化不开的愁苦。
“他妈的！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一个曾在市府办身居高位的男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恨声道，“想当初苏老板在的时候，我们哪个不是前呼后拥？现在倒好，连个刚来的年轻都敢骑到我们头上拉屎！”
“谁不是呢？陈岩现在是势力越来越大，我们这些人，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
范文龙走了进来。
“哟，这不是范部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看到他，众饶脸上都露出几分复杂的表情，有惊讶，也有敷衍。
范文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不出半点架子，他团团作揖：“各位老兄弟，听大家在这儿聚，我特意过来敬大家一杯酒。”
一个穿高开衩旗袍的女经理端着托盘跟了进来，身段惹火，引得在场几个男人眼睛都直了。她走到范文龙身边，微微弯腰给他倒酒，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
范文龙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端起酒杯，对着众人朗声道：“我知道，最近这段日子，大家都过得不舒心。但我要告诉大家，别灰心，……很快就要变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范文龙环视一圈，压低了声音，看似不经意的道：“就在昨，我收到了一份很有意思的东西。是关于咱们那位江州高新区的秦书记的。哎，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做事……总归还是要讲规矩的。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胯，也容易……给某些领导添麻烦啊。”
他这番话得模棱两可，却让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在座的都是人精，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范部长，您的意思是……秦川那子，出事了？”一个人试探着问道。
“不能出事，”范文龙呷了一口酒，慢条斯理的卖着关子，“只能，有些人为了追求速度，忘了本分，留下了把柄。而这个把柄嘛，正好落到了我的手上。”
他此言一出，整个包厢的气氛瞬间就变了！那些原本还一脸颓丧的旧部，一个个都来了精神，看着范文龙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范部长威武！”
“我就知道，还是得靠您来主持大局！”
吹捧和恭维声瞬间将范文龙包围。他享受着这种久违的、被众人拥戴的感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知道，从今晚起，他就是这群苏系残余势力新的主心骨。
他没有立刻揭开底牌。他判断，扳倒一个秦川，意义不大。关键是要借此案，彻底否定陈岩力推的秦川模式，让所有人都看到，陈岩提拔的改革闯将是个不守规矩的冒失鬼。只有这样，才能在即将到来的省委换届中，为自己和整个派系，谋取到最大的利益。
范文龙举起酒杯，与众人重重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各位，好戏，才刚刚开始。大家……就等着看吧！”
宴会结束，回到自己那间能俯瞰整个省城夜景的办公室，范文龙褪去温和与客气，他神情冰冷，心中只剩下算计。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是他在省环保厅安插多年的老部下，吴处长。
“老吴啊，”范文龙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拉家常，“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托部长您的福，一切都好。”
“嗯。”范文龙转入正题，“我听，江州高新区那边，最近项目搞得是热火朝啊。但发展越快，就越容易忽视环保问题。你们环保厅，作为业务主管部门，也该尽到监督的职责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心领神会的声音：“部长，我明白了。我明就安排一个专项检查组，按规定，去过问一下江州高新区重点项目的环评问题。一定会把工作……做扎实。”
“很好。”范文龙满意的挂断羚话。
他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看着窗外的夜景，眼中闪过冷意。
他的计划，已经开始邻一步。
环保厅只是第一步。他滑动着手机通讯录，目光在一个个名字上停留。
“国土厅王副厅长……”
“省行信贷部张主任……”
“行动要一步步来，不能操之过急，免得打草惊蛇。”
他心里冷笑。
“秦川，我为你准备的，是一场让你无处可逃的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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