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金陵城朔风渐起，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宫城的琉璃瓦。
坤宁宫内却温暖如春，灯火通明，洋溢着一片寻常百姓家般的融融暖意。
马皇后今日心情极佳，特意在宫中设了家宴，并未遵循繁琐的宫廷礼仪，而是别出心裁地命人置办了一桌热气腾腾的火锅。
铜锅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牛羊肉片、各色时蔬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朱元璋褪去了朝堂上的凛然龙威，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常服，乐呵呵地坐在主位。
太子朱标与太子妃常氏分坐两侧，皇太孙朱雄英与其弟朱允熥坐在下首。
一家六口，围炉而坐，气氛温馨而随意。
“来，英儿，多吃些肉，近日读书议政，甚是辛劳。”
马皇后亲自夹起一筷鲜嫩的羊肉，放入朱雄英碗中，眼中满是慈爱和毫不掩饰的赞赏，“你皇爷爷回来都跟祖母了，今日朝堂之上，你应对得体，思虑周详，朝后乾清宫内，那‘精兵、简装、分步’之策，连你皇爷爷都赞不绝口呢！”
她着，又看向朱元璋，笑道：“尤其是那珍宝楼拍卖，竟能为朝廷筹措如此巨款，解了燃眉之急，真是了不得！我大明能有如此贤德聪慧的皇太孙，实乃祖宗庇佑，江山之福！标儿，你是不是？”
朱标看着儿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点头道：“母后的是，英儿近日确是成长良多，能为父皇分忧，为朝廷效力，儿臣心甚慰。”他言语间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
常氏也笑着附和，轻轻为朱雄英布菜，眼中满是温柔 ：“是啊，看着英儿一日比一日稳重可靠，臣妾这心里，比什么都踏实。”
年纪尚幼的朱允熥，看着备受夸赞的哥哥，大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光芒，略带稚气地：“大哥最厉害了！”
朱元璋捋着短须，看着眼前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场景，心中畅快无比，连日来朝堂争斗的疲惫仿佛也一扫而空，哈哈笑道：“咱的孙儿，自然是最好的！妹子，你就别光顾着夸他，瞧把他惯的。”
朱雄英被长辈们轮番夸奖，尤其是祖母毫不吝啬的赞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谦逊道：“孙儿只是偶有所得，全赖皇爷爷、皇祖母、父王、母妃平日教诲，岂敢居功。”
一家人笑语晏晏，享受着这难得的伦之乐。
火锅的热气氤氲开来，模糊了君臣的界限，只剩下祖孙、父子的脉脉温情。
酒过三巡，菜添五味，马皇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话锋却是一转，目光落在朱雄英身上，语气变得更为柔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
“英儿如今是越发出息了，祖母看着，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不过啊，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过了年，英儿你都是十四岁的年纪了（虚岁）。”
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感慨：“这若是在寻常百姓家，似你这般年纪的儿郎，怕是早就定了亲事，甚至有些都已成家立业了。寻常百姓家，十三四岁定亲，十六七岁完婚，乃是常理。便是你父王，当年也是早早便与你母妃定下了婚事，十六岁便成了家。”
常氏闻言，也点头笑道：“母后的是。臣妾当年也是十六岁便嫁入了东宫。”
她看向朱雄英的目光中，充满了母亲对儿子终身大事的关切，柔声补充道：“ 起来，不求未来的太孙妃家世多么显赫，首要的是品性温良，能与英儿相互扶持，举案齐眉，这才是最重要的。”
朱标也放下筷子，正色道：“母后与爱妃所言极是。英儿身为皇太孙，婚姻之事关乎国本，更需慎重，早日相看定下，确是正理。”
作为父亲和储君，他考虑得更为长远。
连一旁的朱允熥也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插嘴：“大哥要娶大嫂了吗？”
朱雄英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到这上面，尤其是被弟弟这么一问，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神情窘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低头盯着碗里的食物，仿佛能看出花来。
朱元璋乐呵呵地看着孙儿的窘态，非但不解围，反而添柴加火：“嗯，你皇祖母得对！咱大孙文成武德，是该考虑这终身大事了！早点定下来，咱和你皇祖母也好早点抱上重孙子，四世同堂，岂不美哉？”他言语间充满了期待。
马皇后见众人都无异议，便兴致勃勃地盘算起来：“这人选嘛，门第、品性、才学、容貌，样样都需出挑，方能配得上咱英儿。”
她微微蹙眉，沉吟道：“魏国公家的徐姑娘……妙锦，倒是个极好的孩子。听闻她不仅知书达理，容貌出众，更难得的是颇有才干。徐家那香皂、香水生意，听背后多有她出谋划策？此次珍宝楼拍卖新式工坊授权，她协助她兄长徐辉祖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显露出不凡的持家理事之能。中山王（徐达）一脉，门第高贵，与皇家更是世交……”
到此处，马皇后却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是……这辈分上，似乎有些不合。徐辉祖与你父王同辈，妙锦那孩子，论起来倒是比你长了一辈……终究于礼制上，恐惹非议，可惜了……”
接着，马皇后与常氏又低声议论了几家功勋重臣或清流名儒家的适龄女子，比较着各自的家世、才名，一时也难以决断。
朱雄英如坐针毡，听着祖母和母亲讨论自己的婚事，对象还是他颇为熟悉、甚至有些欣赏的徐妙锦，以及一些只闻其名的闺秀，心中又是尴尬，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福
「唉……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关。皇祖母和母妃这就开始张罗了……」
「徐妙锦……确实聪慧能干，见识不凡，与寻常闺秀大不相同。只是这辈分……确实是个问题。皇祖母考虑得周全。」
「成家……立业……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提上日程了。只希望……能再多些自在时日才好。」
他心中暗自庆幸，好在只是“相看”，并未立刻定下，总算还有缓冲的余地。
朱元璋听着孙子的心声，又看着孙儿那副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的模样，心中暗笑。
「这子，平时起各项改革措施头头是道，起自己的婚事了，囧的不行，哈哈哈哈......」
然后，他大手一挥道：“好了好了，此事关乎英儿终身，也关乎国本，需得从长计议，急不得。今日家宴，就不这些了，免得咱大孙不自在。来，喝酒，吃肉！”
家宴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关于婚事的讨论暂告一段落，但其议题，已如同种子般，埋在了坤宁宫温暖的地龙之下，只待合适的时机，便会悄然萌发。
而朱雄英的终身大事，也自此正式提上了大明帝国最高统治家族的议事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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