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张伟靠在厚厚的明黄引枕上，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寝衣领口，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既带着久病的虚弱，又残存着一丝属于帝王的、不容侵犯的威仪。他知道，殿外那个少年，他名义上的弟弟，未来的崇祯皇帝，将是比魏忠贤更复杂、更难以捉摸的存在。这次会面，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他的一言一行，都将被放在显微镜下审视、解读。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身着亲王常服，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低着头，步履沉稳却透着几分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一步步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面容清隽，眉眼间与张伟（朱由校）有几分血缘上的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像一张拉满的弓，紧绷、严肃，仿佛稚嫩的肩膀上早已压上了千斤重担。
“臣弟由检，叩见皇兄！恭请皇兄圣安！”朱由检走到御榻前约十步远处，停下脚步，一丝不苟地撩起袍角，俯身，叩首，行了一个标准得无可挑剔的大礼，声音低沉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听不出太多情绪。
“五弟……快起来，看座。”张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兄弟间的熟稔与一丝病中的气弱，“朕……病了这些时日，宫里宫外，劳你挂心了。”他一边，一边在朱由检起身、抬头的瞬间，用意念死死锁定了对方。
脑海中那简陋的系统界面立刻跳动起来，朱由检的信息随之更新：
【姓名：朱由检】
【身份：信王】
【阵营：皇室（中立偏友善？）】
【状态：极度忧虑、高度警惕、内心剧烈矛盾】
【实时情绪分析：担忧（35%），恐惧（魏忠贤相关，30%），试探（25%），期望（10%）】
【备注：对皇兄的突然转变感到深度困惑与不安全感，对魏忠贤势力充满恐惧与憎恶，行为模式倾向于过度谨慎与被动防御。】
“皇兄言重了。”朱由检在宫人搬来的锦墩上坐下，身体挺得笔直，如同尺子量过，双手规整地置于膝上，目光始终低垂，不敢与张伟直视，那过分规矩的姿态，透着一股令人心酸的拘谨和疏离，“得知皇兄圣体渐安，臣弟……心中巨石方落。唯愿皇兄善保龙体，早日康复，则社稷幸甚，下幸甚，臣弟……亦幸甚。”
一番话，完全是标准化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官方问候，像是背书，将个人情感严密地封锁在礼仪的铠甲之下。但系统界面上那复杂翻涌的情绪百分比，却赤裸裸地揭示了他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惊涛骇浪。
张伟心中暗叹，这就是在魏忠贤阴影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活着的亲王吗？他决定不再绕圈子，主动出击，进行一场高风险的语言试探。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病直特有的恍惚与感慨，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望向虚空：“五弟啊……经此一劫，九死一生，朕……躺在病榻之上，昏沉之间，颇多……颇多感触。回望以往，耽于嬉游，疏于国政，亲人而远贤臣，实非……人君之道，愧对列祖列宗，亦愧对……下臣民。”他顿了顿，仿佛气息不继，缓了一下，才继续用更低沉、更带着一丝“脆弱”的声音道：“如今醒来，环顾四周，只觉……只觉身边可信之人寥寥，诸事……皆如乱麻，步步维艰，如临深渊啊……”
他一边，一边紧紧盯着系统界面。
果然！他话音甫落，朱由检的【实时情绪分析】立刻发生了剧烈变化！【恐惧（魏忠贤相关）】骤然下降到20%，【试探】如同火箭般飙升到45%！而那份微弱的【期望】，猛地提升到了30%。
朱由检猛地抬起头！那双一直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石破惊般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光芒！虽然他立刻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又低下了头，但那一瞬间的失态与动容，如同冰封湖面裂开的一道缝隙，已被张伟精准地捕捉到。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朱由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似乎在进行着极其激烈的内心挣扎，权衡着利弊与风险。
终于，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喉结滚动了一下，用极低极低、若非殿内极其安静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若有所指地、一字一顿地道：“皇兄……能作此想，能……有此觉悟，实乃……大明之福，苍生之幸。”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如同耳语，“只是……宫中耳目众多，错综复杂，皇兄……万事还需谨慎，三思而后校若有需臣弟奔走效劳之处，臣弟……虽才疏学浅，亦定当……竭尽绵薄，万死不辞！”
这几乎是在明确表态了！虽然依旧没有挑明“魏忠贤”三个字，但“宫中耳目众多”和“竭尽绵薄，万死不辞”这两个短语，已经无比清晰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他站在皇兄这边，至少，是坚定地站在反对魏忠贤的这一边！一个脆弱而珍贵的同盟，在这一刻，于无声处，初步建立。
兄弟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包含着太多无法言的信息：警惕、试探、微弱的希望，以及同处险境的共鸣。
张伟心中稍定，正想再几句安抚拉拢的话，巩固这来之不易的联盟。却见朱由检仿佛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身体极其轻微地前倾，用几乎微不可闻、仅凭气流传递的声音，快速而清晰地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如同一道裹挟着冰碴的寒风，瞬间将张伟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冻结、击碎！
“皇兄，务必心……客妈妈。她与魏阉……恐已察觉……您与往日……言行举止，大不相同了。”
客氏！奉圣夫人！启皇帝的乳母，那个与魏忠贤勾结、在宫中权势熏、甚至被原主朱由校异常依赖的女人！他们……已经怀疑我了？！怀疑我这个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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