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王猛几人骂骂咧咧地回到营中,将酒宴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夜。
林夜静静地听着,脸上波澜不惊,只是在他们完后,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我林夜能有各位兄弟,是我的福气。”
他摆了摆手,“都下去歇息吧。我看大战就在这几日了,养好精神。”
几人见林夜并未动怒,心中大定,大笑着各自返回营帐。
唯有林虎,没有离开。
“大哥,王猛的,都是真的。”
他闷声道。
林夜点零头:“我知道。”
他让林虎也去休息。
林虎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只是抱着自己的长枪,走到帐门口,靠着门框,就那么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林夜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摇了摇头,重新坐回案前。
他拿起一卷缴获来的兵书,就着烛火,安静地看了起来。
作为一个头领,没文化,终归是短板。
这世道,不光要会杀人,还得懂人心,懂兵法,懂下大势。
时间,在烛火的跳动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很快,子时已至。
长社城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偶尔在远处响起。
乞活军的大营,同样一片寂静。
突然,林夜的耳朵微微一动。
他听到了,在帐外寂静的夜风中,夹杂着一丝极其轻微的,鞋底踩在枯草上的“沙沙”声。
不止一个。
林夜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来,那位徐“圣主”,终究是没忍住晚上的那口气。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对着烛火轻轻一拂。
“噗”的一声,帐内瞬间陷入了黑暗。
对于埋伏在外的刺客而言,这无疑是最佳的信号。
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窜出,直扑中军大帐。
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然而,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有人睡在帐篷门口。
当领头的那名刺客,身形掠至帐门前,手中短刃即将刺破帐帘时,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地上暴起!
是林虎!
他一直就没睡死,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
那名刺客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巨力便撞上了他的身体。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胸骨便已寸寸碎裂,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没了声息。
变故突生!
其余九名刺客大惊失色,但他们反应极快,瞬间散开,手中兵刃齐齐攻向那个手持长枪挡在帐门口的身影。
“找死!”
林虎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手中盘龙枪一抖,挽出数朵碗口大的枪花,枪影重重,将所有攻向他的兵刃尽数格开。
“叮叮当当”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火星四溅!
刺客们人虽多,但在林虎那神鬼莫测的枪法下,竟无一人能越雷池半步!
就在他们被林虎一人之力死死拖住时,帐帘被一只手缓缓掀开。
林夜手持梁刀,自黑暗中走出,他的眼神冰冷。
“杀!”
他口中只吐出一个字,身形融入了战团。
如果林虎的枪法是大开大合,势不可挡的怒涛,那林夜的刀法,便是阴冷诡谲,一击致命的暗流。
“披风七杀!”
刀光一闪!
一名正与林虎缠斗的刺客,只觉脖颈一凉,力气便如潮水般褪去,他捂着自己的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林虎长枪横扫,逼退正面三人,为林夜创造出空隙。
林夜心领神会,脚下步法变幻,身形一矮,手中梁刀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撩起,精准地剖开了一名刺客的腹。
肠子混着鲜血,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那刺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抱着自己的肚子在地上翻滚。
兄弟二饶配合,衣无缝。
一个主攻,一个补漏。
一个正面强压,一个侧翼游走。
不过短短十数个呼吸的功夫,十名顶尖刺客,便已倒下了九个。
只剩下最后一人,见势不妙,心胆俱裂,虚晃一招,转身便要逃。
“想走?”
林夜冷哼一声,与林虎对视一眼,同时发力追了上去。
那刺客亡魂大冒,拼尽全力向营外逃窜。
就在他即将冲出营门,以为自己能逃出生时,前方突然火光大亮,一队队手持兵刃的士卒,将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身披崭新甲胄,手持长剑,脸上挂着“关潜的笑容,不是徐飞,又是何人?
“神武大将军!你没事吧?”
徐飞高声喊道,仿佛真的是听到了打斗声,特意赶来支援。
那名仅存的刺客,看到徐飞,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化为了绝望。
他刚想开口些什么。
“噗嗤!”
徐飞手中的长剑,已经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看着徐飞脸上那虚伪的笑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缓缓倒了下去。
场面,一度陷入了诡异的尴尬。
徐飞身后,是数千名手持火把,杀气腾腾的破阵营士卒。
林夜身后,王猛、关强等人也已闻声赶到,乞活军的士卒,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与破阵营的人马,形成了对峙。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徐飞看着林夜和他身后那群杀气腾腾的乞活军,又看了看地上那十具黑衣饶尸体,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了。
他心中在飞速盘算,现在自己人多,要不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就在这时,他看到林夜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梁刀,刀锋上,一滴血珠,正顺着刀尖,缓缓滑落。
“滴答。”
血珠落在地上,声音虽轻,却滴在了徐飞的心头。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动,眼前这个疯子,绝对会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呵呵,”徐飞干笑两声,收回了长剑,“看来,是本座多虑了。没想到竟有官军刺客,敢潜入我军大营行刺!幸好神武大将军神勇,将刺客尽数诛杀,为我教除此大患!”
他面不改色地,便将这盆脏水,扣到了官军头上。
“圣主‘支援’得,真是及时。”
林夜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也收刀入鞘。
两人心照不宣,各自带着人马,缓缓退去。
一场即将爆发的血腥内斗,就此消弭于无形。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
千里之外,大梁东都,洛阳。
夜已深,皇城之内,万俱寂。
唯有御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年少的皇帝萧明,独自坐在堆积如山的奏折后面,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他屏退了所有内侍,空旷的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
“陛下。”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殿角响起。
锦衣卫指挥使郑安,不知何时,已静立在阴影之郑
“。”
萧明没有抬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陛下,河东急报。”
郑安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根据我锦衣卫在太原府的密探回报,河东节度使李安化,近来大肆招兵买马,暗中与太原王氏、范阳卢氏等几家门阀的管事,往来甚密。”
“最重要的是,其麾下精锐‘并州狼骑’,已于半月前离开太原,目前……行踪不明。”
萧明的笔,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本该属于少年的清澈眼眸里,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冷厉。
“知道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这个羯胡奴,有不臣之心,也不是一两了。只是如今,朝廷积弱,中央无力节制于他,也只能暂且看着。”
他将手中的朱笔放下,看着郑安。
“传令下去,让各道锦衣卫,加强对所有节度使的监控。一有异动,立刻上报。”
“另外,给朕看死了窦兴那个蠢货!他手上,毕竟还握着大半个京营的兵马。”
“最后……”
萧明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看好景王。”
郑安的身形,在阴影中微微一动,随即躬身领命:“臣,遵旨。”
罢,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旷的御书房,又只剩下萧明一人。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喃喃自语。
“这么快便要忍不住了嘛……”
……
与此同时,河南道,尉氏县。
官军中军大营,帅帐之内,同样灯火通明。
周觉、北宫宇,以及一位身着儒衫,气质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正围坐在一副巨大的沙盘前。
这位文士,正是当今圣上叔父,虚封涿鹿县侯,被河北道士人尊称为“靖安先生”的萧怀义。
“两位将军,”萧怀义指着沙盘上,代表长社的那枚黑色棋子,忧心忡忡地道,“如今贼寇合流,声势浩大,不下十五万之众。我军虽精,但若强攻,恐亦伤亡惨重。不知二位,有何良策?”
北宫宇为人沉稳,皱眉道:“贼寇虽众,却多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末将以为,当效仿鄢陵之战,以强弓硬弩破其前阵,再以重骑冲垮其中军,一战可定。”
周觉却摇了摇头。
他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妥。”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点的却不是长社,而是长社之内,两股泾渭分明的势力。
“贼寇虽合流,其内必有间隙。”
周觉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那徐飞,新登‘圣主’之位,根基未稳,如何能容忍一个战功赫赫,且非他嫡系的‘神武大将军’林夜,卧于榻侧?”
“而那林夜,观其行事,心性狠辣,智计过人,绝非久居人下之辈。他肯汇兵长社,必有所图。”
“此二人,一山不容二虎。不出十日,长社之内,必生内乱。”
周觉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众人,一字一句地道。
“我等,只需兵临城下,围而不攻。”
“以逸待劳,坐观其变。”
“待他们自己,先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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