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屠的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当头斩落。
那不是凡饶刀法,那是纯粹为了杀戮而千锤百炼的技艺。
林夜的右手骨骼错位,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他甚至无法抬起手臂。
他眼睁睁看着那片青色的死亡阴影,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死亡,如此之近。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一道身影,带着一股决绝的悍勇,猛地撞进了赫连屠与林夜之间。
是关强!
他方才被樊重的重槊扫中,胸甲凹陷,口中溢血,却在看到林夜遇险的刹那,爆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光和热。
他没有用刀去挡。
他知道,挡不住。
他用自己的胸膛,去迎接那必杀的一刀!
“头领!走!”
关强回头,冲着林夜,咧开一个血淋淋的嘴,露出一口白牙。
那张向来带着几分鲁莽和嫉妒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最纯粹的憨直和决绝。
噗嗤!
青龙镇狱刀,毫无阻碍地劈开了关强胸前本已破损的甲耄
刀锋入肉,深可见骨。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腹。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林夜满头满脸。
温热的,黏稠的。
赫连屠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贼将,竟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来赴死。
这一刀的力道,被血肉之躯阻了一阻,终究是没能继续斩向林夜。
“关强!”
林夜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老关!”
远处的王猛和孙胜,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找死!”
赫连屠的眼中闪过一丝暴虐,他手腕一振,便要抽出长刀,将眼前这个挡路的蝼蚁彻底劈成两半。
但,他没有机会了。
“贼子!拿命来!”
一声狂怒的咆哮,从他身后炸响。
林虎!
他红着双眼,胯下战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饶怒火,四蹄翻飞。
手中的盘龙枪,带着无尽的杀意与悲愤,直刺赫连屠的后心!
这一枪,倾尽了林虎全身的力气,甚至超越了他平日的极限。
赫连屠感受到了背后那股致命的锋芒,心中一凛。
他不得不放弃对关强的补刀,猛地一拽马缰,战马人立而起,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转身。
铛!
盘龙枪的枪尖,与青龙镇狱刀的刀身,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火星迸射!
林虎只觉得一股山洪暴发般的力量,从枪杆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胯下战马更是悲鸣着后退了数步。
但他终究是为林夜,争取到了那千金不换的一瞬间。
林夜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他用仅存的左手,一把捞起已经软倒下去、却还死死睁着眼睛看着他的关强,将他甩上马背。
“头领……”
关强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鲜血混着内脏的碎块,不断涌出。
他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另一边,樊重眼见赫连屠被缠住,而林夜正在抢救同伴,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凶光毕露!
好机会!
“死来!”
他爆喝一声,腰腹发力,手中的丈八开山槊,猛地将孙胜的开山大斧砸开。
孙胜闷哼一声,只觉得双臂欲裂,整个人在马背上剧烈摇晃。
樊重根本不看他,策马便朝着林夜的方向,冲杀而去!
林虎被赫连屠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救援。
完了!
就在这绝望之际。
“贼将休狂!”
一声暴喝。
一道流光,带着破空之声,从侧面激射而来。
是一杆长枪!
那杆枪,来自一个刚刚从地上挣扎爬起的,浑身浴血的身影。
王猛!
他身受重伤,却在看到林夜危急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捡起身边的官军长枪,奋力掷出!
这一枪,没有太多的准头,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死之气!
樊重正全力冲锋,眼角余光瞥见那道寒芒,心中一惊。
他不得不勒住战马,停下冲势,挥动长槊格挡。
当!
长枪被击飞。
但就是这片刻的耽搁,死神,与林夜擦肩而过。
“杀!”
“保护主公!”
两声大喝,同时响起。
于海和陈东,终于带着他们的亲卫,从侧翼杀到了!
此刻见到贼首近在眼前,两人毫不犹豫,一左一右,两柄长刀,朝着樊重,猛劈而下!
樊重被两人缠住,怒吼连连,却再也无法威胁到林夜。
战场,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林夜红着眼睛,将关强的身体在马背上放好。
他从地上,捡起一杆断裂的,只剩下半截的步兵长枪。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青色身影。
“我操你姥姥!”
一声嘶哑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林夜的喉咙里挤出。
“给老子……死来!”
他猛地一夹马腹,用他完好的左手,握着那半截断枪,冲向了正在与林虎激战的赫连屠!
与此同时,整个战场的局势,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萧怀义带着亲兵,本想前来支援自己的两名爱将。
但乞活军的骑兵,却好像发疯一般的冲他们围杀过来。
他们只有一个目标。
拦住萧怀义!
“杀!”
一名乞活军骑兵,脸上带着三道血口,哈哈大笑着,挥刀冲向萧怀义的亲卫阵。
长刀被格开,对方的长矛,刺穿了他的腹部。
他却在临死前,死死抱住了那名亲卫,用牙齿,咬断了对方的喉咙。
这样的景象,在萧怀义的身边,不断上演。
这些乞活军的骑兵,他们用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去消耗萧怀义身边的护卫力量。
萧怀义的武艺不弱,他亲手斩杀了两名冲到近前的骑兵。
但他身边的亲卫,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一名乞活军的队正,在冲锋中被三杆长矛同时刺穿。
他却在战马倒下的瞬间,将手中的长刀,奋力掷出。
噗!
刀锋划过,在萧怀义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儒衫。
“先生!”
亲卫们大惊失色。
于海、陈东、孙胜三人,合力围攻樊重。
樊重虽勇,但面对三名悍将的搏命围杀,一时间竟也抽不开身。
他眼看着萧怀义那边险象环生,急得双目赤红,怒吼连连。
“滚开!”
而另一边,战况更是激烈。
赫连屠,以一敌二。
面对林虎那狂风暴雨般的枪法,和林夜那完全不要命的疯魔打法,他非但没有落入下风,反而越战越勇。
林虎的枪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
但在赫连屠面前,却仿佛处处受到掣肘。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被对方以更简单,更直接,更粗暴的方式化解。
而林夜,他几乎放弃了所有防御。
他用那半截断枪,一次又一次地,朝着赫连屠的要害,发动自杀式的攻击。
赫连屠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应付。
这个家伙,每一次攻击,都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痛快!痛快!”
赫连屠放声大笑,手中的青龙镇狱刀,舞成了一片青色的光幕。
当!
他一刀荡开林虎的长枪。
反手一刀,又将林夜的断枪磕飞。
这个怪物!
林虎和林夜的心中,同时涌起一股无力福
他们两人联手,竟然还是被对方死死压制!
就在这时!
“先生落马了!”
一声惊恐的尖叫,从远处传来。
萧怀义,在又一波乞活军骑兵的自杀式冲击下,战马被撞倒,整个人狼狈地摔落在地。
“什么?!”
樊重听到这声呼喊,彻底疯了。
“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震的怒吼,全身的肌肉,猛地贲张起来。
他手中的丈八开山槊,横扫而出!
砰!砰!砰!
于海、陈东、孙胜三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袭来。
兵器脱手!
三人同时被这一槊,从马背上,硬生生扫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喷鲜血。
樊重看也不看他们,调转马头,如同一头暴怒的黑熊,冲向萧怀义的方向。
“老屠!撤!保护先生!”
于海、陈东、孙胜被击飞,立刻抓住机会,从地上爬起,忍着剧痛,加入了对赫连屠的围攻。
五个人!
林夜、林虎、于海、陈东、孙胜!
五个在战场上足以独当一面的悍将,此刻,将赫连屠,团团围住!
“哈哈哈哈!来得好!”
赫连屠面对五饶围攻,不惊反喜,眼中战意沸腾。
他身上的煞气,几乎凝为实质。
“给我破!”
他抓住一个空隙,手中的青龙镇狱刀,化繁为简,以力破巧,一记重劈,狠狠地抽在于海的刀身上。
咔嚓!
于海的佩刀,应声而断。
他整个人,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紧接着,赫连屠看准陈东因于海被击飞而分神的刹那,刀背一转,狠狠地拍在他的胸口。
噗!
陈东如遭雷击,从马背上栽落,生死不知。
“滚!”
赫连屠大笑着,一刀逼退林夜、林虎、孙胜三人,威风凛凛,如同魔神降世。
就在他准备乘胜追击,将这几人一一斩杀时。
樊重的声音传来。
“赫连屠!军令!撤退!保护先生!”
樊重已经冲到了萧怀义的身边,将他扶上自己的战马,身边的亲卫,已经不足十人。
而四面八方,更多的乞活军骑兵,正潮水般涌来。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赫连屠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他看了一眼已经岌岌可危的萧怀义,又看了一眼眼前这几个虽然狼狈,但眼中依旧不屈的对手。
极度的不甘,涌上心头。
他,还未尽兴!
“今日算你们命大!”
赫连屠长刀指向林夜,声音冰冷。
“你的名字,我记住了。下次见面,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罢,他不再恋战,猛地一拨马头,追随樊重而去。
两员绝世悍将,在数百名乞活军骑兵的怒吼和追杀中,护着萧怀义,杀出一条血路,扬长而去。
“别追了!”
林虎一把拉住想要提枪追上去的林夜。
“大哥!不能追了!”
林夜红着眼睛,看着敌人远去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转过头,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
官军,已经全部撤走了。
只剩下满地的尸体,残破的旌旗,和无主的战马。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脚下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浸泡成了暗红色,泥泞不堪。
一千三百名乞活军。
此刻,还能站着的,还能喘气的,还有多少?
林夜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马背上,那具正在慢慢变冷的身体上。
关强。
林夜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一种无法言的剧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噗!”
他猛地一弓身,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眼前一黑。
林夜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大哥!”
“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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