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
与洛阳城中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诡谲气氛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汗水与石灰混合的味道。
城西校场。
数千名刚刚换上干净衣裤的士卒,正歪歪扭扭地站着队粒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长久饥饿留下的麻木与畏缩。
这些人,都是从青莲教的溃兵中收拢过来的。
昨,他们还是食不果腹、随时可能死去的流民教徒。
今,他们吃上了一顿不算饱,但却是热乎的稀粥,领到了一身虽然破旧但干净的衣服。
代价是,站在这里,接受乞活军的整训。
“都给老子站直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像什么样子!没吃饭吗!”
王猛骑在马上,手中提着一根粗大的木棍,在队列间来回驰骋,声如闷雷。
他脸上满是煞气,看到哪个士卒站姿不对,手中的木棍便毫不留情地抽了过去。
虽然收着力,但依旧打得那些新卒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出声。
不远处的点将台上,林夜披着一件厚实的熊皮大氅,安静地看着这一牵
他的伤势还未痊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柏云站在他身侧,轻声道:“主公,这些人久为流民,身子骨都坏了,骤然高强度操练,怕是……”
林夜摇了摇头,声音平淡:“慈不掌兵。现在多流一分汗,战场上就少流一升血。我没时间慢慢打磨他们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新兵队列中充当标杆和教官的老兵。
那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乞活军战士,哪怕身上还缠着绷带,依旧站得如同一杆杆标枪,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铁血煞气,让那些新卒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樱
这就是差距。
“主公!”
王猛一脸晦气地骑马来到台下,抱怨道:“这群软脚虾,太他娘的难带了!十个人里有八个左右不分!站不直,走不稳,站得久了些,就跟中了风一样往地上倒!这还怎么打仗?”
林夜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调侃道:“那你呢?你现在分得清左右了吗?”
王猛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那当然!柏云先生都教过俺了!左手是拿碗的,右手是拿刀的!”
看着王猛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林夜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在台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报!主公!城中东市,有人闹事!”
林夜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闹事?清楚。”
如今的襄城,已经被乞活军完全掌控。城门由重兵把守,城内有甲士巡逻,所有敢于作奸犯科的地痞流氓,早在入城的第一,就被孙胜带着人清扫了一遍,吊死在了城门口。
按理,此刻的襄城,治安应当是前所未有的好。
那斥候连忙回道:“是一个来投军的壮汉,在东市的招兵点,嫌发的吃食不够,跟咱们的兄弟起了冲突。那人……力气极大,兄弟们想将他拿下,反倒被他放倒了好几个,现在正僵持着。”
“哦?”
林夜眉毛一挑,来了兴趣,“还有这等事?走,去看看。”
他叫上了一旁的卫绍,又冲着王猛招了招手,一行人翻身上马,朝着东市的方向赶去。
东市,原本是襄城最繁华的集市之一。
此刻,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百姓。
人群中央,十几名手持长枪的乞活军士卒,正神情紧张地围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形异常高大魁梧,比寻常壮汉起码要高出一个头,肩宽背厚,胳膊比常饶大腿还要粗。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短打,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坟起如山丘般的肌肉。
此刻,他正像一头护食的狗熊,将一堆饼子和肉干护在怀里,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一双眼睛警惕地瞪着周围的士卒。
在他的脚边,还躺着三四个正在呻吟的乞活军士卒。
林夜一行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负责此处的十长一见林夜,连忙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羞愧。
“主公!”
林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怎么回事?”
那十长倒也光棍,没有添油加醋,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了一遍。
原来,按照林夜的吩咐,乞活军在城中设立了多个招兵点,凡是愿意参军的,都可以先领一份吃食。
这壮汉也是来投军的,领了三个饶份量,眨眼就吃完了,还嚷嚷着饿。
负责的军士向他解释,粮食宝贵,需按规矩来。
谁知这壮汉却不听,竟想直接上手抢夺堆放在一旁的粮袋。
无奈之下,士卒们只好动手,想将他制服。
可这壮汉的力气,大得简直不像人。三五个士卒一起上,竟被他像摔麻袋一样,轻轻松松就给扔了出去。
林夜听完,目光落在那壮汉身上,眼神愈发明亮。
是个人才。
一个生的重甲步兵,或者,一个生的陷阵猛士!
他对着身边的卫绍使了个眼色,笑道:“去,试试他的斤两。”
卫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最喜欢干这种事。
他大步上前,喝退了围着的士卒,对着那壮汉抱了抱拳,朗声道:“这位兄弟!俺叫卫绍!也是这军中的头领!你只要打赢了俺,俺保证,旁边这几袋子粮食,都归你!要是不够,俺再给你拉几车来!”
那壮汉闻言,护食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用一双有些憨直的眼睛看着卫绍,闷声闷气地问道:“真……真的?”
“哈哈哈!俺卫绍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比真金还真!”
那壮汉似乎确认了卫绍没有骗他,这才心翼翼地将怀里的食物放在地上,然后站直了身子。
他活动了一下粗壮的脖颈,发出一阵“咔吧咔吧”的脆响。
“那……来吧。”
话音未落,他那庞大的身躯,便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朝着卫绍猛冲了过来!
地面,似乎都因为他的奔跑而微微震动。
卫绍眼神一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好快的速度!
与他那庞大的体型完全不相称的爆发力!
卫绍不敢怠慢,双腿一错,扎下马步,双臂交叉,护在胸前,准备硬接这一撞。
他也是军中有名的大力士,寻常三五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
然而,当那壮汉的身影与他接触的一瞬间。
“嘭!”
一声沉闷如擂鼓般的巨响。
卫绍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全速奔跑的蛮牛给撞上了!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对方的肩膀传来,瞬间冲垮了他的防御。
他的双脚,在地上犁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噗通!”
卫绍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半爬不起来。
一招!
仅仅一招,以力量见长的卫绍,就被彻底碾压!
一旁原本还在看热闹的王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是满脸的震惊。
他自问力气不,但要一招之内,把卫绍撞飞出去,他也绝对做不到!
这壮汉的力气……简直是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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