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襄城校场。
色尚蒙蒙亮,稀薄的晨雾如纱,笼罩着肃杀的校场。
两千五百条汉子,沉默地伫立着。
他们的队列算不上整齐,许多饶衣甲依旧破旧,甚至残缺不全。
最前列的,是那五百名骑兵。他们是乞活军的骨血,是林夜手中最锋利的刀。经过马蹄铁与高桥马镫的改装,跨坐在马背上的骑士,仿佛与战马融为一体,沉稳如山。
其后,是一千名手持长枪的步卒,他们的眼神中,混杂着老兵的麻木和新兵的惶恐。
最后,是一千弓弩手,背着刚刚赶制出来的长弓与箭囊,神情紧张。
林夜骑在马上,缓缓巡视着自己的军队。
他的目光从每一张脸上扫过,有熟悉的,有陌生的。
他看到了王猛、林虎、卫绍、于海、孙胜、陈东……这些跟随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他们的眼神坚定,杀气内敛。
他也看到了那些新收编的溃兵,他们的眼中更多的是茫然与对未来的不确定。
林夜勒住马缰,停在阵前。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打着响鼻,以及甲叶间或碰撞的细微声响。
“兄弟们。”
林夜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
“三前,我问你们,想不想活下去,想不想活得像个人。”
“今,我带你们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没有什么大道理,没有喊什么虚无缥缈的口号。
他只是伸出马鞭,指向北方。
“临颍!”
“那里,有粮,有钱,有兵器!”
“打下它,我们就能吃饱饭,就能换上新甲,就能让死去的兄弟,瞑目!”
“我林夜,不跟你们什么忠义,不谈什么下。我只跟你们一件事——跟着我,有肉吃!”
“跟着我,谁敢动你们,我杀他全家!”
简单,粗暴。
却最能点燃这群在绝望中挣扎的汉子们心中的火焰。
“吼!”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冲散了清晨的薄雾。
“出发!”
林夜猛地一挥手,调转马头,一马当先,冲出校场。
“轰隆隆……”
两千五百饶军队,涌出襄城,浩浩荡荡地向着北方开去。
乞活军出城的动静,根本无法掩饰。
不过半日,消息便如插上了翅膀,飞到了盘踞在颖桥县的周七和马泊手郑
“林夜出兵了?两千多人?直奔北方?”
颖桥县衙内,周七将斥候的竹简拍在桌上,脸上满是怀疑。
他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马泊兄弟,你怎么看?”
他望向一旁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马泊。
马泊他瓮声瓮气地道:“还能怎么看?这姓林的肯定没安好心!他刚打完一场恶战,兵力折损大半,这时候不龟缩在襄城,反而大张旗鼓地出来,做给谁看?”
周七深以为然地点零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这是虚张声势,想把我们引出去,好在半路设伏!”
“没错!”
马泊一拍大腿,“他手底下那些兵,可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真要野外碰上,咱们这万把人,怕是不够看。”
两人一番合计,都觉得识破了林夜的“奸计”。
就在这时,又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报!两位渠帅!那乞活军……掉头了!他们往西边去了!”
“什么?”
周七和马泊对视一眼,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哈哈哈!”
周七大笑起来,“我就!这姓林的果然在耍诈!他见我们不上当,就想换个方向,去打舞阳的主意!”
马泊眼中也闪过一丝贪婪:“舞阳可是富得流油!姓林的想吃独食?门都没有!”
“传我将令!”
周七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全军集结,目标舞阳!咱们不能让姓林的抢了先!”
命令下达,近万名衣衫褴褛的流民军,乱糟糟地涌出颖桥,朝着舞阳的方向蜂拥而去。
……
与此同时,舞阳县。
汝南袁氏的华丽大帐内,袁业正听着斥候的汇报。
“报将军!舞阳以东,发现大批流寇,人数过万,正向我军逼近!”
袁业此刻正穿着一身华而不实的鎏金铠甲,懒洋洋地斜靠在铺着虎皮的帅位上。
他闻言,眉头一挑,脸上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露出了一丝玩味。
“哦?终于来了吗?”
他看向帐下左右两列文武。
左首第一位,是他的首席军师,韩柳。
右首第一位,是他的牙门大将,孟骏。
而在韩柳身后,还站着一位气质温文尔雅的青年,正是郁文越。
“公顺,你怎么看?”
袁业的目光落在了韩柳身上。
韩柳立刻躬身出列,谄媚地笑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此乃赐良机啊!”
“哦?”
“将军请想,那乞活军林夜,刚与禁军血战一场,元气大伤。此刻他必定是想裹挟这些流寇,虚张声势,趁我军不备,从舞阳突围西窜!”
韩柳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上万流寇,不过是乌合之众,我军精锐尽出,一战可定!届时,不仅能尽收许州之地,更能将那林夜擒获,慈大功,非将军莫属啊!”
袁业听得心花怒放。
他满意地点零头,又将目光投向郁文越:“景明,你的意见呢?”
郁文越缓缓出列,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将军,在下以为,此事恐有蹊跷。”
“那林夜以区区千人,便能重创禁军主力,绝非庸才。他既知将军大军在此,为何还要主动来撞?依在下看,这万余流寇,恐怕只是他抛出的诱饵,其主力,或已另有图谋。”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浇得袁业有些不快。
他皱了皱眉:“另有图谋?他还能翻了不成?一群泥腿子而已。”
韩柳见状,立刻在一旁煽风点火:“郁先生未免太过高看这些贼寇了。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林夜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将军若此时迟疑,岂不是将大好功劳,拱手让人?”
袁业本就志大才疏,好大喜功,听了韩柳这番话,心中那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他要吞下许州,就必须动!
眼下这个机会,简直是送上门来的。
“够了!”
袁业不耐烦地一挥手,“本将军意已决!”
他猛地站起身,抽出腰间宝剑,直指东方。
“传令三军!全军备战!明日,随本将军出城,踏平这群不知死活的流寇!”
“将军英明!”
韩柳第一个跪地高呼。
孟骏沉默地抱拳领命。
只有郁文越,看着意气风发的袁业,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
长社,禁军大营。
气氛压抑。
数日前还不可一世的左、右千牛卫,此刻却像是斗败的公鸡。
大营门口,数百名龙武右卫的甲士,手持明晃晃的兵刃,与数千名神情愤怒的千牛卫士卒对峙着。
一名锦衣卫千户,手持圣旨,站在中央,声音尖利:“周觉、北宫宇接旨!”
周觉和北宫宇面沉如水,走出大帐,跪地听宣。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长社兵败,责令二人即刻返回京城,接受调查。
“大将军!”
“不能跟他们走!”
二人身后的郎将、中郎将们纷纷拔出刀来,群情激奋。
自家主帅在自家大营里被外人带走,这是奇耻大辱!传出去,他们千牛卫的脸往哪搁?
“放肆!”
龙武右卫的领军校尉怒喝道,“尔等是要抗旨谋反吗?!”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锦衣卫千手急忙打圆场:“诸位将军稍安勿躁,圣上只是请两位大将军回京明情况,并非问罪。”
“都退下!”
周觉低沉地喝道。
“大将军!”
“这是军令!”
北宫宇的声音也冷如冰霜。
将领们虽心有不甘,却只能愤愤地收刀后退。
周觉和北宫宇站起身,脱下身上的大将军铠,只着一身常服。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之师,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神情复杂的皇叔萧怀义。
最终,两人什么也没,主动跟着锦衣卫和龙武右卫的人,向营外走去。
随着主将被带走,整个千牛卫大营的魂,也仿佛被抽走了。
萧怀义虽手握监军之权,可这两支骄兵悍将,根本不听他的号令,一个个都开始摆烂。
整个长社防线,瞬间成了一个空架子。
而这一切,远在数十里外的林夜,尚不知晓。
但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棋,已经成功了。
“报!”
一名斥候飞马而来,滚鞍下马,单膝跪地。
“禀主公!周七、马泊所部近万人,已全部离开颖桥,正向舞阳方向急行军!”
林夜勒住马缰,停在一处山岗上。
他身后,两千五百饶队伍,已经悄然转向。
“林虎。”
“末将在!”
“把他们的眼睛,都给我拔了。”
林夜淡淡地道。
“喏!”
林虎狞笑一声,带着数十名最精锐的斥候,消失在密林之郑
半个时辰后,林虎返回,手中提着几个血淋淋的首级。
“主公,干净了。”
林夜点零头,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举起手,向前猛地一挥。
“目标,临颍!全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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