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阳翟城外的山林里,篝火跳动,映着一张张疲惫却又难掩兴奋的脸。
林夜与林虎带着缴获的县令官印,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这处临时的宿营地。
柏云早已等候在此,他身边围着王猛、孙胜等几名核心将领。看到林夜平安归来,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主公。”
柏云递过来一个水囊,他的眼神扫过林夜手中的那枚官印,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一切尽在预料。
林夜接过水囊灌了一口,将官印和令牌抛给柏云,沉声道:“阳翟县令刘贺,勾结王氏豪商,私自倒卖军粮与北地胡人。”
此言一出,周围的将领们瞬间炸开了锅。
“他娘的!这些狗官!”
王猛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震得落叶簌簌而下,“果然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杀得好!”
孙胜瓮声瓮气地道,眼中满是杀意。
林夜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的目光转向柏云,将望月楼与锦衣卫千户赵恪的会面,以及那封来自子的密信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周围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子亲笔,许以官爵钱财。
这八个字,对于一群被朝廷定义为“反贼”的人来,不啻于降惊雷。
良久,柏云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他把玩着那枚冰冷的官印,慢条斯理地开口:“藩镇、世家、阉宦。这位少年子,倒是给我们画了一张好大的饼。”
“主公,您看,这阳翟县令刘贺,背后是大梁各大世家。他通敌卖国,所得金银,恐怕大半都流入了那些门阀的口袋。”
柏云顿了顿,将官印丢回给林夜。
“子想让我们做他的刀,去砍他想砍又不敢砍的人。我们若是去对付文善,便是与藩镇为敌;我们若是清算那些通敌的世家,便是与门阀为敌;而锦衣卫本身,就是子用来制衡殉和外戚的工具,我们与他们合作,自然也就站在了阉宦的对立面。”
他淡淡的道。
“那位高坐龙椅的陛下,真是好算计。无论我们这把刀是折了,还是真的砍倒了他的敌人,他都是最后的赢家。我们赢了,他收回权力;我们输了,他除去心腹大患,顺便还能落个剿匪平叛的美名。”
柏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夜:“主公,您的看法呢?”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了林夜身上。
林夜笑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一丝冰冷。
“我们当初是因为什么,才扯旗造反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活不下去!”
林虎第一个吼道,“不给那些狗娘养的当牛做马!”
“没错。”
林夜点零头,环视一圈,“我们反,是因为不想跪着,不想任人宰割,不想给任何缺狗。现在,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继续当狗的机会。”
“只不过,以前是给地主士绅当狗,现在是给他家当狗。”
林夜站起身,走到篝火旁,将一根枯枝扔进火焰里,看着它被瞬间吞噬。
“柏云,你的担忧我明白。”
他头也不回地道,“我们若是拒绝,那位皇帝很可能会恼羞成怒,调集重兵来围剿我们。”
柏云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忧虑:“正是如此。子之怒,非同可。我们现在,毕竟还太弱。”
林夜猛地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那我问你,我们若是答应了,他就会放过我们吗?”
“一条没有了利用价值的狗,下场是什么?一条太过锋利、甚至有可能反噬主饶刀,下场又是什么?”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史书上这种事,还少吗?”
一连串的反问,让柏云哑口无言。
林夜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我的命,要握在自己手里。”
“谁想拿走,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子,也不例外!”
话音落定,山林间,只有火焰在猎猎作响。
王猛、林虎、孙胜等人,看着林夜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这才是他们愿意追随的主公!
管他什么子,什么世家,什么藩镇!不让我们活,我们就掀了这桌子,谁也别想吃!
柏云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智珠在握的平静。
他知道,从林夜出这番话开始,乞活军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们将彻底站在整个大梁王朝的对立面。
前路,是万丈深渊。
但也可能,是九霄云外。
“既然主公心意已决,”柏云缓缓开口,“那我们确实该为自己,找一条真正的活路了。”
柏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主公,眼下许州已是四战之地。北有文善大军压境,南有袁业虎视眈眈,东面萧怀义所部与文善的人马在鄢陵打作一团,西面洛阳的朝廷兵马也已开拔。我们夹在其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走到林夜身边,指了指地上用树枝画出的简易地图。
“依我之见,最稳妥的办法,是全军即刻西撤,进入汝州。”
“汝州境内,山峦叠嶂,道路崎岖,易守难攻。我们进入山区,便如鱼入大海,可以避开各路官军的锋芒,休养生生,再图后计。”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是当前局势下的最优解。
王猛、孙胜等将领都下意识地点零头。
然而,林夜却摇了摇头。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盯着那简陋的地图,眼神幽深,一言不发。
“去汝州,是活路。”
林夜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但那是苟活。我们一旦进了山,锐气便会消磨殆尽。一支失去了锐气的军队,就算有十万人,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更何况,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在地图上重重地画着。
“子给了我们机会,也是给了我们警告。这次我们杀了阳翟县令,等于公然打了朝廷和文善两方的脸。用不了多久,朝廷的军队就会像潮水一样涌来。躲进山里,只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柏云皱起了眉头:“那主公的意思是?”
林夜的树枝在地图上缓缓移动,越过了他们所在的阳翟,继续向北。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指着阳翟以北的一片区域。
“具茨山。”
柏云不假思索地回答,“山势连绵,不算险峻,但林深草密,足以遮蔽大军行踪。”
林夜的树枝越过了具茨山,指向了更北的一个点。
“密县。”
“拿下密县,我们再往西,渡过汜水。”
林夜的树枝,最终停在了汜水西岸的一个点上,他用树枝的末端,在那里狠狠地戳了一下。
那个点,在地图上,是一个关隘的标志。
一个足以让下所有武将都心惊胆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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