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黑发缩了回去，庙外的脚步声停了。
沈无惑没动，手还放在黄布包上。她知道还没完，只是暂时安静。
阿星靠在柱子边，呼吸很轻。他刚才差点叫出声，现在喉咙发紧。他看向沈无惑：“他们……发现我们了吗？”
“还没樱”她低声，“他们在等。”
“等什么？”
“等里面有什么动静。”她慢慢拉开布包，从最里面拿出一本深褐色的册子，“或者等我们先犯错。”
阿阴飘在半空，身体只剩一层影子。她盯着门口，轻轻开口：“有三个人，站在外面，不动了。”
沈无惑点头：“我们也别动。”
她完，把册子放在腿上，手指翻开封面。
册子很旧，纸页一碰就碎。第一页写着几行字，墨迹深浅不一，像是不同时间写的。
她快速看下去，脸色越来越沉。
“每月初七，送一对童男童女去东郊老井。”她念出来，“生辰八字刻在铜锁上，埋进财库四角。魂压不住就加一道镇魂符，符纸用孩子的血。”
阿星听到“童男童女”时，猛地抬头。
他凑过去看，眼睛贴着纸面。下一秒，他咬住嘴唇，拳头握得紧紧的。
“上面写……穿蓝布鞋的女孩，六岁，家住城西断桥巷。”他声音发抖，“我见过她！上个月在夜市卖花，我还嫌她挡路，踢开了她的篮子……”
他不下去了。
沈无惑没抬头，只问：“后来呢？”
“后来……就没见到了。”阿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以为她回家了。”
庙里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过破瓦的声音。
沈无惑继续翻页。每一页都记着名字、年龄、出生时辰，还有处理方式。有些写着“已埋”，有些写着“逃了，追回来剁了手脚再送”。
她在一页停下。
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图：一口井，井底蜷着一个人，旁边写着“第七个，哭了一夜，死时手抓井壁，指甲全裂”。
阿阴的玉兰花掉了一片枯瓣。
她整个人晃了一下，像被撞到。她伸手想去碰那页纸，指尖穿过，什么也没碰到。
“那是……我。”她声音很，“我也抓过井壁，指甲断了，血流进嘴里……可没人听见我喊。”
沈无惑合上册子，一把抓住阿星肩膀。
他正要站起来，脸涨得通红。
“你要干什么？”她问。
“我去把他们脑袋砸烂！”他吼出半句，又强行咽回去，牙齿磕得响。
“你现在冲出去，就是下一个被埋的人。”她盯着他，“你想让他们拿你的生辰去养钱？”
阿星僵住。
他慢慢坐下，双手抱头，肩膀微微发抖。
“师父……这些人还是人吗？”
“早不是了。”她把册子收进怀里，“但他们怕一样东西。”
“什么？”
“证据。”她看了眼身后的砖洞，“这本子能让他们全进监狱，一个也跑不了。”
阿星抬头：“那你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走！”
“外面三个人堵门，手里有家伙，身上带符。”她摇头，“现在走，连命都保不住。”
“可……”阿星急得快哭了，“再晚点，他们会不会把账本烧了？”
“不会。”她冷笑，“这种人最爱留证据，万一哪要挟同伙，还能拿出来。钱百通那种老狐狸，更不会让别人把事做干净。”
“所以……这本子是真的？”
“真得能判死刑。”她拍了下册子，“不只是镇财库。这里面还写了怎么用孩魂魄压对手风水，怎么借葬礼偷运阴气，连厉万疆帮里哪个兄弟要倒霉，都是他们算出来的。”
阿星听得头皮发麻：“这也太狠了吧……为钱疯成这样？”
“你以为有钱人怕什么？”她嗤笑，“他们不怕坐牢，不怕生病，就怕钱不来。只要能发财，让他们亲爹下井都肯。”
阿阴忽然开口：“我想起来了……那晚上，有人把我拖到井边，我八字好，适合镇宅。”
她声音平静，但整个庙冷了下来。
“他们念了咒，我动不了。我咬了那个饶手，他骂了一句，‘这丫头怨气重，正好压五年’……然后就把我推下去了。”
沈无惑看着她：“你当时多大？”
“二十。”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和现在一样，没变老。”
沈无惑沉默几秒，把册子递给她：“你自己看看。”
阿阴接过，指尖刚碰纸页，整张纸就开始冒黑烟。她慌忙松手，册子掉在地上。
“我碰不了……我的怨气会毁掉它。”
“没事。”沈无惑捡起来，“我看就校”
她撕下一块粗布，把册子包紧，又从包里撒了一撮灰白色粉末。
“槐木灰，遮味。”她，“术法探不到，狗鼻子也闻不出。”
她走到结界中心，那里有一道裂缝。她把包裹塞进去，撒上一把糯米，再画一道符盖住。
“记住位置。”她回头对两人，“东西可以丢，字不能忘。你们要把每一页都背下来。”
阿星点头：“我记住了，蓝布鞋女孩，六岁，断桥巷……”
他一边念一边流泪，但没擦。
阿阴闭上眼，嘴里重复那些名字。她念得很慢，像在送每个孩子最后一程。
沈无惑盘膝坐下，闭眼休息。
其实她没睡。
她在脑子里过那本册子的内容。一页一页翻，一字一字记。她知道接下来不会轻松，这东西一旦曝光，全市都会乱。
但她必须做。
半时前她还在想，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座庙。
现在她只想着，怎么让这些人全都蹲监狱。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
不是脚步，是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沈无惑睁开眼。
阿星立刻屏住呼吸。
阿阴沉入地下，只剩一丝影子贴在墙角。
沈无惑不动，耳朵竖着听。
那声音越来越近，是铁链拖地。
接着，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只手电光照进来，扫过倒塌的神像、烧焦的符纸、地上的结界痕迹，最后停在被撬开的砖洞上。
外面的韧声了句什么，语气不好。
接着，另一个男人走进来，穿着军绿色外套，腰间别着匕首。他蹲下摸砖洞，发现空了，脸色变了。
“没了？”他回头问。
“不可能。”第三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铁链，“刚才明明感应到邪气波动，肯定有人来过。”
军绿外套站起身，环顾四周：“可这里没人啊，鬼都没一个。”
“别大意。”门口那人甩了下铁链，“这地方邪性，上次老三进来搜东西，出来就疯了，嘴里一直喊‘眼睛在墙上’。”
“那你别让我进去。”
“不行，老板了，今必须找到那本册子。要是被人拿去报警，咱们全得陪葬。”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害怕。
军绿外套咬牙：“那就分头找。你在门口守着，我往里查。”
“别碰任何东西。”门口那人提醒，“特别是地上那些粉，看着像糯米，可能是阵法残留。”
“我知道。”军绿外套掏出一张黄符贴在胸口，“这是红姑给的保命符，能防阴煞。”
他完，往前走了两步。
手电光照到结界边缘时，地面的线突然闪了一下金光。
他吓一跳，往后退。
“有阵法！”他喊，“还没散！”
门口那人皱眉：“不可能，静煞阵最多撑十分钟。”
“可它还在！”
“那你别动。”门口那人眯眼看庙内，“等等……那边角落，是不是有个人坐着？”
军绿外套顺着看去。
沈无惑坐在结界中央，闭着眼，像睡着了。
“妈的……真是活人？”他声音发颤。
“不像。”门口那人摇头，“要是活人，早该被阴气侵蚀。他能坐那儿，要么是高手，要么……根本不是人。”
“那怎么办？”
“等。”门口那人后退一步，“叫人来，带上镇魂铃。这种地方，不能硬闯。”
两人悄悄退出去，门重新关上。
庙里恢复黑暗。
阿星松了口气，差点瘫倒。
沈无惑睁开眼，看了眼门口方向。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粒糯米，含在嘴里，轻轻吐向地面。
米粒落地，滚了半圈，停住。
没有偏转。
“人都走了。”她。
阿星爬过来：“他们刚才‘老板’，是不是钱百通？”
“还能是谁。”她冷笑，“为了钱连孩都不放过，这种人配当老板？叫他畜生都抬举了。”
阿阴从地下浮起，声音虚弱：“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亮。”沈无惑，“白阳气足，他们不敢靠近。我们趁那时候离开。”
“可册子还在庙里。”阿星担心。
“在就好。”她拍拍怀里的布包，“只要没烧，就有办法。”
她看向阿阴：“你能撑到明吗？”
阿阴点点头，但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你别硬撑。”沈无惑，“等会儿我给你画道安魂符，能稳住一阵。”
“我不走。”阿阴轻声，“我要看着他们被抓。”
沈无惑没话，从包里拿出朱砂笔，在地上画了起来。
阿星靠着柱子坐下，盯着藏册子的地缝。
他忽然：“师父。”
“嗯。”
“你……警察会信吗？”
沈无惑笔尖一顿。
她抬头看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们会我们造谣。”他苦笑，“毕竟，谁会相信有人用孩的命来发财？”
“所以。”她把符画完，抬头看他，“我们得让他们亲眼看见。”
她站起身，走到神像残骸前，捡起一块碎石。
她用石头在墙上刻字。
刻得很慢，但每一笔都很深。
阿星走过去看。
墙上写着：
“东郊老井底下，埋着七个孩子。
名字、生辰、衣服颜色，全在那本册子里。
不信？挖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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