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始于子夜的雨,并未在黎明时分停歇,反而愈发绵密,如同幕被撕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将积蓄了不知多久的水汽,温柔而又执拗地洒向稻妻的土地。雨水敲打着神里家别院的青瓦,沿着檐角汇成串串珠帘,溅落在庭院的石阶与苔藓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富有生命韵律的声响。空气中那股因“永恒”而带来的、无处不在的紧绷与干燥感,被这雨水浸润、软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草木舒展、泥土苏醒的清新气息。
星弥醒得很早,或者,她并未深眠。灵魂深处那道紫色缝隙并未因“刀禅”的结束而闭合,反而像是被那场意识层面的雷霆淬炼过一般,变得异常清晰和……“通畅”。她能感觉到,那道一直冰冷审视的“目光”并未消失,但其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剖析,多了几分沉静的、仿佛在消化着某种庞大信息的“凝望”。
她走到窗边,推开纸摘窗,带着湿气的凉风拂面而来,驱散了室内最后一丝沉闷。庭院中,那几株八重樱在雨水的洗刷下,花瓣显得更加娇艳欲滴,原本有些卷曲的叶片也舒展开来,绿意盎然。
“哇!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派蒙揉着惺忪的睡眼飞过来,趴在窗沿,惊奇地看着外面的雨幕,“感觉……感觉空气都变甜了!”
空也走了过来,站在星弥身侧,看着窗外的雨景,眉头虽未完全舒展,但眼神中的凝重也消散了不少:“确实……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侧头看向星弥,声音温和,“你感觉如何?昨晚……”
“无碍。” 星弥轻轻摇头,目光依旧落在庭院的樱树上,异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雨水的光泽,“只是……‘她’好像……需要一些时间。”
这场雨,仿佛是一个信号,悄然改变着稻妻的某些东西。
早餐时分,托马兴冲冲地带来更多消息,语气比往日轻快了许多:“听昨晚不止是稻妻城,连影向山、踏鞴砂周边都下了雨!这可是难得的风调雨顺!而且你们猜怎么着?一早就有匠人来报,存放的一些老旧木料,因为这场雨带来的湿气,原本干裂的地方似乎都润和了些,打磨起来顺手多了!”
连一向端庄的绫华,眉宇间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舒缓:“城中的民众似乎也活跃了许多,虽然眼狩令仍在,但市集上的交谈声……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 她冰蓝色的眼眸看向星弥,带着探究与一丝了然的敬意,“星弥姐,这场雨……与你有关,对吗?”
星弥口喝着温热的白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或许吧。” 她不能透露“刀禅”的细节,但这场因影内心松动而引发的、波及整个鸣神岛的气变化,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八重神子依旧是那副慵懒模样,姗姗来迟,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她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最新出的“雨露团子”,咬了一口,眯起眼享受般地品味着。
“嗯~这场雨下得真是时候。” 她意有所指,紫眸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星弥身上,“不仅滋润了土地,好像也……稍微浇湿了某块又硬又干的石头呢。” 她用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语气带着惯有的戏谑,“听守阁那边,今早负责打扫的奥诘众,发现将军大人常坐的那块榻榻米上,居然……落下了一片被雨水打湿的樱花花瓣。真是稀奇,那里的窗户,可是几百年都未曾开启过了哦?”
派蒙瞪大了眼睛:“花瓣?自己飞进去的?”
神子但笑不语,只是看着星弥。
星弥垂下眼帘,继续口喝粥。她能感觉到,在神子提到“花瓣”时,灵魂缝隙另一端那道“凝望”的意志,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并不排斥这个意外。
雨持续下了一整。到了傍晚,雨势渐歇,空呈现出一种被水洗过的、清澈的灰蓝色。西边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橘红色的夕阳余晖如同熔金般泼洒下来,为湿漉漉的稻妻城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短暂的瑰丽色彩。
星弥在空的陪伴下,于别院回廊下散步,听着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嗅着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绿植和一丝烟火气的复杂味道。派蒙则在回廊里兴奋地跑来跑去,试图用杯子去接屋檐滴下的水珠,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片雨后初霁的宁静中,星弥灵魂深处的紫色缝隙,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波动。但这一次,不再是疑问,也不是审视,而是一段……极其简短的、仿佛无意识流露的“记忆碎片”?
那是一片模糊的景象: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同样雨后初晴的傍晚,年轻的影坐在廊下,看着庭院中被雨水打落的樱花,空气中弥漫着类似的清新气息,还迎…一丝若有若无的、甜点的香气。碎片中没有任何深刻的思想或情感,只有一种极其平淡、却真实无比的……“安宁”与“瞬间”。
这碎片一闪而逝,短暂得如同错觉。
但星弥捕捉到了。这不是影主动传递给她的信息,更像是她内心某个被尘封的角落,因外界的相似情景而被无意中触动,泄露出的一丝微光。
也就在这一刻,星弥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一直连接着她与“一心净土”的缝隙,其“流向”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逆转!之前,几乎都是影的单方面“观察”与“投射”,而此刻,仿佛有某种极其稀薄、却真实不虚的,属于影自身当前状态的“气息”——一种混合着困惑、疲惫,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外面”世界的“好奇”?——正顺着那道缝隙,极其缓慢地……向外“渗透”!
星弥停下了脚步,站在回廊尽头,望着边那最后一抹即将被夜幕吞噬的霞光。
空关切地问:“怎么了?累了吗?”
星弥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抬起手,轻轻接住一滴从屋檐滑落的、晶莹的水珠,水珠在她微凉的指尖颤动,映照着际最后的余晖。
她能感觉到,那道紫色的缝隙,此刻仿佛变成了一条极其细微的、双向的“通道”。一端连接着她,另一端,则深深扎入了那片正在缓慢融化的“永恒”坚冰深处。
八重神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回廊,她倚在柱子上,看着星弥指尖那滴将落未落的水珠,又抬眸望向守阁的方向,紫眸在暮色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雨停了,冰也开始化了。” 神子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接下来,会流出怎样的水呢?”
星弥指尖微动,那滴水珠终于坠落,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微的水花,无声无息。
她抬起头,望向那座在暮色与初升星光照耀下,轮廓似乎不再那么冰冷逼饶守阁,轻声自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笃定:
“……很快……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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