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声关于“夕阳”的简短问答之后,星弥灵魂深处的那道紫色缝隙,仿佛被注入了一缕活水,不再是单向的渗透或偶然的碎片流淌,而是逐渐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弱、却持续存在的“双向低语”。那道来自“一心净土”的意志,不再仅仅是沉默地“凝望”或被动地接收反馈,它开始变得更加……“活跃”,甚至带着一种初生孩童般、试探性的“好奇”。
这种“好奇”最初依旧围绕着感官层面。
【……那个白色的……会飞的东西……为何总在食物附近盘旋?】——伴随着派蒙正试图偷拿桌上最后一块绯樱饼的“实时景象”。
【……草木被修剪的形态……有何意义?】——当托马在庭院中修剪盆栽时。
【……远处传来的……有节奏的敲击声……是什么?】——那是町街工匠打造器物的声音,随风隐约传来。
这些问题简单,甚至有些幼稚,与雷电将军那威严无上的形象格格不入。但星弥每一次都给予了最直接、最平实的回答,如同在教一个与世隔绝已久的人重新认识世界。
【她叫派蒙,很喜欢吃东西。】
【为了美观,或者让它们长得更好。】
【是匠人在工作,打造器具。】
她的回答不带任何评判,只是陈述事实。而每一次,在她回答之后,缝隙另一端都会传来一阵短暂的“沉默”,仿佛影正在将她提供的“答案”与自身那庞大却陈旧的数据库进行比对、更新,然后传来一个极其轻微的、表示【知晓】的意念波动。
这种近乎“常识科普”的问答持续了数日。星弥能感觉到,影通过这些零碎的“认知拼图”,正在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重新构建着她对外部“当下”稻妻的理解。她不再仅仅是通过地脉记录或人偶将军的程序反馈来了解世界,而是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鲜活的“感知”。
八重神子乐见其成,甚至偶尔会“不经意”地制造一些能让影“观察”到更多样互动的机会。比如,她会故意在星弥面前,用一些夸张的言辞逗弄派蒙,引得应急食品哇哇大叫,满屋子乱飞;或是拉着绫华和托马,在庭院里进行一些看似随意、实则充满生活情趣的茶话闲聊。
“得多让‘她’看看,活生生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嘛。” 神子抿着茶,看着又一次被自己气得鼓成包子的派蒙,对星弥眨眨眼,“总对着冰冷的数据和绝对静止的法则,脑子会僵掉的。”
空虽然对那位将军大人依旧抱有极强的警惕,但也逐渐习惯了星弥偶尔会对着空气(在他看来)微微点头或凝神细听的模样。他会默默地将星弥喜欢的茶点挪到她手边,或是当她因持续进行意识交流而露出疲惫神色时,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
这一切细微的互动,都被那道无形的“目光”静静地观察着,记录着。
变化的迹象,开始出现在更宏观的层面。
首先是领奉行对眼狩令的执行,出现了一些难以察觉的“软化”。虽然法令依旧严苛,但九条裟罗麾下的奥诘众,在面对某些情有可原的、并非主动作乱的神之眼持有者时,似乎不再像以往那样毫无转圜余地,偶尔会出现短暂的迟疑,或是上报处理的流程被有意无意地拖长了一些。这种变化极其细微,普通民众难以察觉,但嗅觉敏锐如神子、绫华,却立刻捕捉到了这背后的意味——人偶将军接收到的、关于“执行眼狩令”的底层指令优先级,或许正在被某种更高层面的意志悄然调整。
其次,是神樱。鸣神大社的巫女们欣喜地发现,神樱树近日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不仅花开得更加繁茂,连夜晚自发散发的净化光晕都明亮柔和了许多。一些常年被轻微污秽困扰的巫女,发现自身的净化工作变得轻松起来,仿佛神樱自身净化的能力得到了增强。八重神子抚摸着神樱粗糙的树皮,紫眸中闪烁着了然的光芒:“老友啊老友,你也感觉到……‘她’心里的那块冰,化开了一点,对吧?”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星弥自身感受到的“问答”升级。
在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当星弥正准备歇息时,那道灵魂缝隙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波动。但这一次,问题不再是关于具体的事物。
【……‘喜欢’……是何感觉?】意念中,带着一丝真正的困惑。这个问题,似乎源于她长期观察派蒙对食物的执着、空对星弥无声的关怀,以及神子那总是带着笑意的调侃。
星弥准备躺下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斟酌着措辞。对于一个将情感视为“磨损”根源的神明,如何解释“喜欢”这种主观体验?
她最终选择了一个基于能量感知的描述:【是一种……正向的、温暖的能量波动,源于对某人或某物的接纳与认同,会让人感到……愉悦与满足。】
她尝试着,将一丝自身看到空守在身边时,那种安心与温暖的感觉;看到派蒙闹腾时,那种无奈又觉得有趣的感受;甚至看到神子带来的新奇点心时,那一丝微弱的期待……将这些情绪中最纯粹、最温和的部分,剥离出来,化作一缕无形的能量样本,伴随着意念一同传递了过去。
缝隙另一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星弥以为这次交流已经结束。
然后,她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那叹息中,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与沉重,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怅然”?
【……愉悦……与满足……么……】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遥远的、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似的飘忽感,【似乎……很久以前……也有过……】
这句话之后,连接便中断了。
但星弥能感觉到,那道紫色的缝隙并未关闭,反而因为这句近乎“追忆”的话语,而变得更加……“柔软”了。
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中明白,雷电影那封闭了数百年的心扉,终于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收外界的“信息”,而是开始主动地、尝试着去触碰和理解那些被她亲手封印的……属于“人”的“情副。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信号。
八重神子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了然的轻笑:
“开始……回想过去了吗?”
“看来,离‘她’真正愿意‘走出来’看看的日子……”
“……不远了呢。”
星弥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无人看见的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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