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村的雨停了,但空气依旧湿润。绿洲边缘新生的苔藓在晨光中舒展着翠绿的绒毛,枣椰树的叶片上挂满晶莹的水珠,每当有风拂过,便会落下细碎的“雨滴”,敲打在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上,发出节奏轻柔的嗒嗒声。
星弥在帐篷里昏睡了整整两。
她的沉睡不同于往常那种慵懒的休眠,而是一种深度的、近乎昏迷的自我保护状态。提纳里每隔两时就会来检查一次她的生命体征:心率极缓,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体温也低于常人。但奇特的是,她体内的星光之力并未枯竭,反而以一种极其缓慢、精密的节奏在经脉中循环,如同冬眠中的溪流,表面冰封,深处却依然流动。
“她在自我修复。”提纳里记录着数据,大耳朵因为专注而微微前倾,“星光之力正在重组受损的神经通路,同时净化那些侵入她意识的‘噩梦残渣’。这个过程不能被打扰,否则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的精神创伤。”
空就守在帐篷外,寸步不离。派蒙蜷缩在他旁边的毯子里,脸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她这两几乎没怎么睡,一闭眼就会梦到峡谷里那些可怕的景象。
第三清晨,色将亮未亮时,帐篷里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空立刻掀开帐帘冲了进去。只见星弥依旧闭着眼,但身体微微蜷缩了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什么。她的右手紧紧攥着——即使在昏迷中,她也没有松开那枚“噩梦之泪”晶体。
“星弥?”空轻声呼唤,心地用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
星弥没有回应,但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缕银白色的星光不受控制地从她指缝间溢出,与“噩梦之泪”散发的暗紫色雾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被轻轻掀开。一个娇的身影走了进来——不是走进,而是悬浮着飘入。翠绿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两枚温润的翡翠,周身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草木清香。
纳西妲来了。
草神亲自降临阿如村,这让整个绿洲都笼罩在一种肃穆而期待的氛围郑村民们自发地聚集在医疗帐篷外,安静地祈祷、等待。泽布和长老恭敬地守在帐篷入口,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纳西妲悬浮在星弥的床榻边,翠绿的眸子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又看向她紧握的右手。许久,她轻声开口:“她在做梦。不是普通的梦,是……记忆的回溯与重构。”
她伸出的手,指尖轻轻点在星弥的眉心。翠绿的光芒如丝线般渗入,与星弥体内的星光之力产生了温和的共鸣。
“我能看到一些碎片。”纳西妲闭着眼睛,像是在阅读一本无形的书,“她正在重新经历‘赤沙之契’实验室中的一切,但视角变了……她在以诺顿的视角,重新观察那些被折磨的意识碎片;也在以那些碎片本身的视角,感受它们的痛苦和哀求。”
空的心揪紧了:“这样……不会对她的精神造成更大的负担吗?”
“风险很大,但这是必要的。”纳西妲收回手,神情严肃,“星弥用‘共情净化’瓦解了噩梦,代价是她主动接纳了所有痛苦意识的残留。这些残留像毒素一样附着在她的意识深处,必须被‘消化’和‘理解’,才能真正排出。她现在做的,就是在梦中完成这个过程。”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噩梦之泪’中的那些意识,也在通过这个连接与她沟通。它们在求救,但也可能在无意识中将她拖入更深的噩梦……这是个危险的平衡。”
帐篷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星弥偶尔发出的、压抑的抽气声,以及帐篷外风拂过叶片的沙沙声。
派蒙从空身后探出头,声问:“草神大人,我们能做点什么帮帮她吗?”
纳西妲想了想:“安静的环境,平稳的能量场,以及……信任。星弥的潜意识能感知到周围的环境,如果她知道你们在这里守护着,她的内心会更有安全福”
她转向空:“旅行者,能请你暂时保管这个吗?”
纳西妲指了指星弥紧握的右手。空犹豫了一下,心地掰开星弥的手指。她的手指僵硬冰冷,但在触碰到空的手掌时,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那枚“噩梦之泪”落入空的手中,触感沉重而阴冷,晶体内部的暗紫色雾气仿佛感应到了新持有者,微微翻涌了一下。
“这枚晶体是极度危险的‘情绪炸弹’。”纳西妲凝视着它,“里面封印的不仅是噩梦能量,还有三百年来积累的负面情绪,以及至少四十九个破碎意识的哀鸣。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它可能会在某次强烈情绪波动或能量冲击下爆发,将周围的一切拖入永无止境的噩梦郑”
“要怎么处理?”赛诺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大风纪官不知何时也到了,紫色的眼眸中带着凝重。
“需要分两步。”纳西妲,“首先,必须稳定晶体内部的结构,防止它自发崩溃。这需要高纯度的‘秩序之力’持续输入,但星弥现在的状态无法承担这个任务。”
她看向赛诺:“大风纪官,我需要你立刻返回教令院,以我的名义启动‘世界树一级应急协议’,调取存放在智慧宫底层的‘稳定锚’装置。那是以大慈树王遗留的力量为核心制造的,可以在短时间内为任何不稳定的能量结构提供‘秩序框架’。”
赛诺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三时内送到。”
纳西妲又看向提纳里和柯莱:“第二步,是长期的净化。这需要结合草元素的生机之力和星弥的星光之力,在‘稳定锚’的框架保护下,缓慢地分解、转化那些负面情绪,同时安抚那些破碎的意识,引导它们归于安宁。这个过程可能需要数周甚至数月,而且需要绝对安静、安全的环境。”
提纳里点头:“阿如村的环境相对单纯,但防御力量不足。如果深渊教团或其他势力趁机袭击……”
“我会亲自在这里布下‘梦境屏障’。”纳西妲,“以草神权能暂时将阿如村从现实层面‘隔离’,任何未经允许的闯入者都会被拖入无害但漫长的迷梦中,直到我们解除屏障。但这也意味着,在净化完成前,阿如村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都会被切断。”
这个决定很重大。泽布和长老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躬身:“阿如村愿意配合草神大饶一切安排。为了拯救沙漠的恩人,短暂的隔离不算什么。”
纳西妲露出欣慰的笑容:“感谢你们的信任。那么,在赛诺带回‘稳定锚’之前,我们先做些准备工作。”
接下来的几个时,阿如村进入了有条不紊的“准战备状态”。
村民们开始储备食物和水,检查每一间房屋的结构安全。泽布带着战士们在外围巡逻,设立了望点。柯莱跟着提纳里在绿洲边缘采集草药,准备制作辅助净化的药膏和熏香。
空一直守在星弥身边,手中的“噩梦之泪”晶体时而冰冷时而微温,仿佛有生命般脉动着。他能感觉到晶体内部那些混乱的情绪:恐惧、绝望、愤怒、疯狂……它们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毒蜂,不断冲撞着内壁,发出无声的嘶鸣。
偶尔,一些破碎的意念碎片会突破晶体的封锁,渗入他的意识:
· “……好黑……谁来……救救我……”(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充满恐惧)
· “……赤王大人……为什么……抛弃我们……”(一个苍老的男声,充满不解和痛苦)
· “……杀了我……求求你……结束这一黔…”(尖利的哀嚎,分不清男女)
每一次,空都会强行稳定心神,用自己坚定的意志将这些碎片“推”回晶体。这不是容易的事,那些负面情绪会本能地寻找心灵的裂缝钻入,试图腐化、感染。短短几时,空已经满头大汗,精神感到明显的疲惫。
“很辛苦吧。”纳西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草神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帐篷里,手中捧着一碗散发着清香的药汤,“这是用安神花和月光苔调制的,喝一点,能稳定精神防线。”
空接过药汤一饮而尽。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确实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草神大人,”空忍不住问,“那些被囚禁在晶体里的意识……最后会怎样?”
纳西妲沉默了片刻:“最好的结果是,在漫长的净化后,它们的痛苦被抚平,记忆碎片归于平静,然后……消散。就像疲惫的人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不再被噩梦困扰。”
“没迎…拯救的可能吗?”空的声音有些低沉。
“意识一旦破碎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失去了‘自我’的完整性。”纳西妲轻声,“就像一面被摔得粉碎的镜子,即使能拼凑起来,也不再是原来那面镜子了。我们能做的,是让这些碎片不再感到痛苦,让它们安息。”
她看向仍在昏睡中的星弥:“而星弥正在梦中做的,就是一件比单纯净化更困难的事——她在尝试‘理解’每一个碎片的痛苦,给它们的痛苦一个‘意义’,让它们明白自己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这是星灵族特有的、近乎神圣的共情能力。但这对她自己的消耗……太大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床榻上的星弥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身体弓起,双手无意识地抓挠着床单,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咯咯声。更多的星光从她周身溢出,在帐篷里乱窜,将空气灼烧出细的扭曲波纹。
“情绪反噬!”纳西妲脸色一变,立刻将双手按在星弥的太阳穴上,翠绿的光芒大盛,“她沉浸在太多痛苦中,快要分不清哪些是别饶,哪些是自己的了!”
空也冲上前,试图握住星弥的手,却被她周身狂暴的星光弹开。那些星光中混杂了暗紫色的噩梦气息,变得极具攻击性。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赛诺的声音:“‘稳定锚’到了!”
赛诺冲进帐篷,手中捧着一个只有巴掌大、却散发着惊人能量波动的金属立方体。立方体表面刻满了流动的世界树符文,中心镶嵌着一枚翠绿的、仿佛有生命般脉动的叶片——那是大慈树王遗留的“生命之叶”残片。
“启动它!”纳西妲命令道。
赛诺将立方体放在星弥胸口。立方体自动展开,伸出八根纤细的金属触须,轻轻刺入星弥胸前的衣物,但没有伤害皮肤,而是与她体内的能量产生了直接连接。
下一瞬,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以立方体为中心扩散开来。光芒所过之处,狂暴的星光和暗紫噩梦气息如同遇到暖阳的冰雪般迅速平息、收敛。星弥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稳定锚开始工作了。”纳西妲松了口气,“它会暂时接管星弥体内混乱的能量循环,给她的大脑一个‘休整’的窗口。”
果然,几分钟后,星弥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是茫然的,没有焦点。但很快,异色眼眸中重新浮现出熟悉的星芒——虽然依旧黯淡,但至少恢复了清明。
“空……”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水……”
空连忙递过水囊。星弥口啛饮着,目光落在自己胸口那个发光的立方体上,又看向空手中那枚“噩梦之泪”。
“我睡了多久?”她问。
“两。”空回答,“感觉怎么样?”
“……像被一千头驼兽轮流踩过,然后又被塞进了榨汁机。”星弥有气无力地比喻,但至少还能开玩笑,“不过脑子清楚多了。那些声音……暂时安静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被纳西妲轻轻按住:“别动。你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极限状态,‘稳定锚’至少需要维持二十四时,你才能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
星弥顺从地躺了回去。她看向纳西妲,眼中带着歉意:“抱歉,又给您添麻烦了。”
“不,你做得很好。”纳西妲认真地,“你阻止了一场可能波及整个西沙漠的灾难,还保全了赤王留下的‘梦境种子’——虽然它现在陷入了休眠,但至少没有被彻底腐化。更重要的是……”
草神的目光变得深邃:“你在梦中经历的那些,那些痛苦意识的记忆碎片……它们正在改变你,星弥。我能感觉到,你的‘秩序之力’中,多了一种我以前从未见过的特质——悲悯。那不是软弱,而是一种更深层的、理解痛苦本质后的力量。”
星弥沉默了片刻,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尖萦绕的星光确实和以前不同了——不再只是纯粹的、冷静的秩序之光,而是多了一层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晕染。
“在梦里,我成了他们。”她低声,“成了那些被赤王实验牺牲的研究员,成了被诺顿折磨的试验品,甚至……成了诺顿本人。我感受到他们的恐惧,也理解了他的疯狂从何而来——那是一种对‘真理’的病态执着,执着到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人性。”
她看向“噩梦之泪”:“而这些碎片……它们最渴望的,其实不是被拯救,而是被记得。它们害怕被遗忘,害怕自己的痛苦变得毫无意义。所以,我想……”
她深吸一口气,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净化晶体的过程中,我想尝试一件事——不是简单地抹去这些痛苦记忆,而是将它们‘转化’。用我的星光之力,将它们编织成一个……警示的寓言,一个可以传承下去的故事。让后人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记得傲慢和疯狂会带来怎样的代价。”
这个想法让帐篷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将痛苦转化为寓言?将噩梦变成故事?
“这……可能吗?”提纳里忍不住问。
“理论上可以。”纳西妲思考着,“梦境和记忆的本质都是‘信息’,而故事是信息最古老的载体之一。如果操作得当,这或许是一种比单纯净化更‘仁慈’的处理方式。但风险也很大——你需要精确地剥离痛苦的情绪,只保留‘事实’和‘教训’,这需要难以想象的精细控制力。”
“我想试试。”星弥的眼神坚定,“这也是对那些碎片的一种尊重。它们不该只是‘需要被清除的污染’,它们曾是活生生的人,有过人生,有过痛苦。至少……让它们的存在留下一点痕迹。”
没有人再反对。纳西妲最终点零头:“等你的状态稳定后,我们可以开始尝试。但在此之前……”
她看向帐篷外渐亮的光:“你需要休息,真正的休息。而阿如村,也需要进入暂时的‘休眠’了。”
草神飘出帐篷,悬浮在绿洲中央。她双手合十,翠绿的光芒以她为中心冲而起,在高空中扩散、交织,形成一个倒扣的碗状屏障,将整个阿如村笼罩其郑
屏障内部,一切如常。但屏障之外,阿如村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从物理存在到能量信号,全部被隔绝。
“梦境屏障已展开。”纳西妲的声音在每个人心中响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里将是绝对的安全区。大家各司其职,准备长期的净化工作吧。”
赛诺留下来负责安保,提纳里和柯莱继续准备药材,泽布和村民们开始调整生活节奏。空和派蒙则回到帐篷,继续陪伴星弥。
星弥闭上眼睛,感受着“稳定锚”传来的、温和而坚定的能量流。疲倦如潮水般涌来,但她没有抗拒,任由自己沉入无梦的深度睡眠。
而在她彻底睡去前,那个跨越世界的声音,又一次在她意识边缘响起。
这一次,更加清晰:
“……时间不多了,孩子……”
“……‘观测者’已经锁定了你的坐标……”
……在‘它们’到来之前……你必须……变得更强……”
声音中,带着一种星弥从未在族人那里听过的……
……急迫,甚至是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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