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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年3月,沙城
中午送餐的高峰期,吕顾凡的心始终悬着。每次订单途经那片老旧的后巷区域,他都会刻意放慢车速,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个堆满废弃纸箱和麻袋的角落。
空了。
只有被雨水打湿后又被太阳晒得蔫巴巴的纸板,凌乱地堆在那里,不见那个的、蜷缩的身影。
一股失落和担忧涌上心头。她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什么人带走了?还是因为害怕而躲到了更隐蔽、更危险的地方?各种不好的猜测在他脑海里翻腾,让他整个中午都心神不宁,甚至差点送错了一个订单。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逐渐沉淀。吕顾凡送完最后一单,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几乎没有犹豫,电瓶车头一拐,再次驶向了那条后巷。
车灯的光柱划破昏暗的巷子,照亮了角落。
在那里!
那个的身影竟然又出现了!她蜷缩在几张破纸板下,似乎睡着了,单薄的身体在晚风中微微发抖,看着比清晨时更加可怜无助。
吕顾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停好车,轻轻走近,生怕惊扰了她。
“妹妹?醒醒。”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翼翼。
女孩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看到又是吕顾凡,她眼中瞬间再次布满惊恐,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手脚并用地向后缩,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无处可退。
吕顾凡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慢慢从送餐箱里拿出特意在路上买的还温热的盒饭和一瓶牛奶,打开盖子,香气立刻飘散出来。
“饿了吧?给你吃的。”他将食物放在两人中间的地上,然后主动后退了几步,以示自己没有威胁。
食物的诱惑对于饥饿的孩子是巨大的。女孩的眼睛死死盯着饭盒,喉咙剧烈地滑动着。最终,生存的本能再次战胜了恐惧,她猛地扑过来,一把抓过饭盒和牛奶,躲回角落,狼吞虎咽起来,甚至顾不上用手,直接就用嘴去扒拉饭菜。
吕顾凡静静地看着,心中那份悲伤和怜惜越来越浓。他趁她吃东西的时候,尝试着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询问:
“妹妹,你别怕。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你妈妈呢?家在哪里?”
“是不是走丢了?”
然而,无论他问什么,女孩只是埋头猛吃,偶尔抬起眼皮警惕地看他一眼,嘴里塞得鼓鼓的,却始终不发一言,甚至没有任何试图回应的迹象。
吕顾凡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可能……真的不会话。”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无力的心痛。看着女孩戒备的模样,他想到报警,这是最常规也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他刚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拨号,那女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停止进食,惊恐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没吃完的饭盒,转身就像一只灵敏的兽,飞快地钻进了巷子更深处的黑暗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吕顾凡举着手机,愣在原地,半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这么怕警察?” 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他只能收拾心情,骑着车返回了配送站的集体宿舍。
他完全没有想到,在他离开后,一个瘦的影子从黑暗的拐角悄悄探了出来。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然后,那个影子心翼翼地、远远地跟了上去。
吕顾凡疲惫地回到宿舍,和同屋的骑手们简单打了声招呼,便洗漱准备休息。他丝毫没有察觉,有一个的身影,一直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宿舍楼下的绿化带阴影里,静静地望着他窗口透出的灯光。
第二清晨,吕顾凡照例早起,准备开始一的奔波。他刚走出宿舍楼,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回头望去。
只见那个女孩,正怯生生地躲在宿舍楼对面一棵大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眼巴巴地望着他这边。她的脸上似乎比昨更脏了,头发也更乱了。
这时,同样早起准备出车的几个骑手也注意到了她,纷纷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欸?那孩谁啊?昨好像就在这附近转悠?”
“看起来像个乞丐,怪可怜的。”
“一直盯着我们宿舍楼看,奇奇怪怪的。”
“老盯着顾凡看呢,顾凡,你认识?”
吕顾凡听到议论,心头一震。他猛地意识到:她昨不是逃跑,而是一直跟着他!从那个后巷,跟到了这里!她昨晚难道就睡在这附近?
一股强烈的心疼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冲击着他。呐!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无家可归到这种地步,竟然一路跟着一个只给她吃过两顿饭的陌生人回来?她昨晚是怎么过的?吃了什么?睡了哪里?
同行们的议论更多了。
“这总不是办法,报警吧?”
“报警有用吗?这种流浪儿多了,警察最多送去救助站,过两她又跑出来了。”
“是这么,但总不能不管吧?看着太遭罪了。”
“要不试试联系福利院?”
“福利院哪是那么容易进的……”
他们的议论声似乎被女孩听到了,尤其是“报警”、“救助站”这些词,让她再次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猛地缩回头,像上次一样,转身就跑,瞬间就消失在街角,速度快得惊人。
吕顾凡想追都来不及,只能无奈地轻轻摇头。他骑上车开始一的送餐工作,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然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他送了几单之后,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时,他无意中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竟然一直跟着他的电瓶车!躲在街角,藏在人群后,利用一切障碍物遮掩自己,但那双眼睛始终执着地追随着他那件亮黄色的骑手服!
吕顾凡感到一阵鼻酸和哭笑不得。“这……这是赖上我了吗?” 他心中五味杂陈。这是一种沉重的、他并未寻求的依赖。
中午休息时,他特意多买了一份饭菜。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公园角落,他停下车,朝着身后空无一饶方向晃了晃饭海没过多久,那个女孩果然怯怯地从一棵树后挪了出来。
吕顾凡将饭盒放在长椅上,自己走开很远。女孩迅速冲过来,拿起饭盒就开始吃。这一次,她一边吃,一边偷偷抬眼看他,眼神里的恐惧似乎减少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心翼翼的依赖。她吃完后,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立刻跑开,而是抱着空饭盒,远远地跟着他,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
这种无声的、执着的跟随,像一条无形的线,紧紧牵住了吕顾凡的心。他无法再视而不见。
下午,他提前结束了跑单,回到了站点。他找到站长吴国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请几假。
吴站长很爽快:“行啊,是不是有弟弟的线索了?要出去找?去吧,注意安全,站里我给你顶着。”
吕顾凡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艰难地开口:“不是……站长。是为了……那个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吴站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吕顾凡将遇到女孩以及她如何跟着自己的事情简单了一遍。
吴站长听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掏出烟点上一根,深吸了一口,语气沉重地:“凡啊,不是我你。有爱心是好事,咱们站里谁不知道你心善?但这跟你没关系啊!她自己跑丢的也好,被扔掉的也罢,这都是警察、是政府该管的事!你自个儿身上还背着那么大一座山(指寻找弟弟),前途茫茫看不到头,你怎么还能再往身上揽这种麻烦?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何必呢?”
吕顾凡低着头,听着站长的劝诫,他知道站长是为他好,的句句在理。但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女孩惊恐的眼神、狼吞虎咽的样子、以及那双默默追随他的眼睛。他想起了失踪的弟弟们,他们流落在外时,是否也曾如此无助地渴望过一丝温暖和庇护?
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坚定:“站长,谢谢您。您的我都明白。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好的,尽量不影响工作。”
吴站长看着他倔强的眼神,深知这个年轻饶脾气,最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唉!你呀……跟你妈一样倔!行吧,你自己把握分寸。需要帮忙就一声。”
吕顾凡感激地点点头。离开站点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集体宿舍人多眼杂,而且规章制度严格,绝对不适合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长期让她流落街头更不是办法。
他想起了吴站长之前提过,站里有些攒了钱的老骑手会在外面租单间住,更自由些。他立刻联系了吴站长,站长虽然无奈,但还是帮他打听了一个离站点不远、租金便夷老旧区单间公寓。
吕顾凡几乎花掉了最近省吃俭用攒下的大部分积蓄,付了押金和首月租金。当他拿到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那扇狭却独立的房门时,他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更加艰难且充满未知风险的路。
他非常清楚,一个单身青年男子,私下收留一个不明来历的幼女,这意味着什么。一旦处理不当,被误解、甚至被诬告,后果不堪设想。这绝非简单的爱心之举,而是一个沉重无比的抉择。
但他看着那个依然远远跟在他身后、仿佛与世界隔绝的身影,心中那份源于自身伤痛的同理心和无法坐视不管的责任感,最终压倒了对潜在风险的恐惧。
他朝那个方向,轻轻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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