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恩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是一幅让他有些不安的景象。
沈知渊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一面巨大的、没有任何标记的太平洋地图前。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大，透露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福
“老板，您找我。”大卫的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了。
沈知渊没有回头，只是用手指在地图上那片广阔的北太平洋上，缓缓划过。
“大卫，‘黑色浪潮’很成功。但我们可能把一头野兽逼得太紧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一只被逼入绝境，知道自己必死的野兽，在临死前会做什么？”
大卫思索了一下，谨慎的回答：“它会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动最疯狂的反扑，哪怕只能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没错。”沈知渊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大卫身上，“当一个国家，尤其是一个将荣誉看得比生命更重的国家，失去了所有常规获胜的希望时，它就必然会转向非常规的，甚至是自杀式的手段。”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一位战略学教授的分析，而不是一个即将传递十万火急情报的人。
沈知渊走回办公桌，拿起一份刚刚打印好的文件。封面上没有盘古公司的任何标识，只有一个用打字机敲出的，冰冷的标题。
《关于日本帝国在经济绞杀后采取极端报复行动可能性的备忘录》
他将文件递给大卫。
“这是一份我基于现有局势做出的战略分析报告。”
大卫接过报告，迅速浏览起来。报告的语言非常晦涩，充满霖缘政治术语和心理分析，完全不像盘古公司以往简洁高效的情报简报。
报告的核心内容可以归结为几点：
首先，报告详细分析了“黑色浪潮”计划如何摧毁了日本的战争潜力，并断定其军事高层已陷入“集体非理性”状态。
其次，报告引用了大量关于“武士道精神”和“玉碎”文化的研究，指出日本极有可能采取一种“象征性”的报复行动，其目的不在于扭转战局，而在于维护其所谓的“民族尊严”。
最关键的是，报告中没有出现任何“航空母舰”、“舰队”、“具体航线”或“日期”这样的硬情报。这些词汇一旦出现，就会被定义为战术情报，从而引发立刻的军事反应。
但在报告的最后一页，却有一段看似是逻辑推导，实则暗藏玄机的话。
“……综上所述，这种以维护尊严为目的的自杀式攻击，其目标必然是具备高度象征意义和战略价值的。考虑到我方战略轰炸力量的源头，建议国防部适当提升对西海岸，特别是太平洋西北沿岸地区，关键工业设施的防御戒备等级。”
“太平洋西北沿岸”。
“战略轰炸力量的源头”。
这两个词组，精准的指向了同一个地方——西雅图的波音飞机制造厂。
这是一个完美的“神谕”。它指出了正确的目标，却没有提供任何可以直接用于军事拦截的证据。它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才分析师基于公开信息做出的精准预测。
“老板，这……”大卫看得心惊肉跳。
“这份报告的指向性太强了。我们应该立刻通过‘海神’专线通知尼米兹将军。”
“不。”沈知渊断然拒绝。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详细的指令。
“大卫，这份报告，你必须亲自去办。通过财政部长摩根索先生的渠道，以手递手的方式，交给他本人。并且，告诉他，这只是我们盘古公司的一份战略风险评估，供他和他的同僚们参考。”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最重要的一点：绝对不准使用‘海神’专线，也不准通过任何军方渠道。它必须走最正常的文官官僚流程。确保你的递交行为，在财政部有正式的、带时间的签收记录。我们要留下清晰的纸面痕迹。”
看着大卫疑惑的眼神，沈知渊解释道：“大卫，你要明白。我们是商人，是分析师，不是军人。我们提供的是观点，不是命令。如果这份没有硬证据的报告直接发给军方，只会被当成笑话扔进纸篓。但如果由财政部长转交给国防部，他们就必须认真对待，存档，并进行评估。我们已经尽到了我们的责任，剩下的，就是他们的系统如何运作的问题了。”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大卫立刻明白了老板的深意。这既是警告，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
两后，华盛顿特区。
这份备忘录，正如沈知渊所设计的那样，踏上了一段奇妙的旅程。
它首先被摆在了财政部长摩根索的办公桌上。忙于处理战争债券事务的摩根索，快速扫了一遍。报告里那些关于“民族心理”和“象征意义”的分析让他觉得有些头大，但最后那段关于“太平洋西北沿岸”的建议，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提起笔，在文件上批示：“转国防部陆军情报司、战略情报局。请评估此风险。——亨利·摩根索。”
备忘录被送到了五角大楼。
一位陆军情报处的中校参谋，收到了这份文件。他仔细的阅读了两遍，眉头越皱越紧。
“全是推论，没有证据。”他嘟囔了一句。
没有敌军番号，没有航线坐标，没有攻击时间。
这让他如何向指挥部汇报？如何下达预警指令？
他叹了口气，按照标准流程，拿起一枚橡皮图章，在文件封面上重重盖下。
“已收讫”。
然后，他拿起另一枚图章。
“战略分析类，低优先级，待议。”
最后，他将这份来自纽约，价值连城的“神谕”，随手扔进了墙角一个半人高的，装满了各种报告和文件的铁丝文件筐里。
在纽约，星图冰冷的声音在沈知源脑海中响起。
“报告状态更新：已归档。未触发任何即时军事响应。”
沈知渊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棋子，已经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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