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镇的冬日，总是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特有的湿冷。言家大宅这几日却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十八岁的太奶奶言蓁蓁凭着一手神乎其技的医术和那枚据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续命锁，不仅稳住了言家摇摇欲坠的根基，更让“言氏医馆”的名声再次响彻周边州县。
然而，表面的风光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这日午后，色阴沉，眼看一场大雪将至。言蓁蓁刚送走最后一拨前来问诊的乡邻，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正准备回内院歇息，老管家言忠却面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
“太奶奶，”言忠压低了声音，“府衙的李师爷来了，还带着两个人，看衣着气度，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从京城来的。”
言蓁蓁端茶的手微微一顿，面上却不露分毫：“请到花厅看茶，我稍后便到。”
内室中，言蓁蓁对镜整理了一下衣冠，镜中的少女眉眼依旧稚嫩，但一双眸子却沉静如水，映不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真烂漫。她抬手轻轻抚摸着颈间那枚贴身佩戴的续命锁。青铜古锁触手温润，上面繁复的云纹鸟兽似乎在指尖下缓缓流动，传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让她因连日劳碌而有些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枚锁，是她的护身符，也是所有麻烦的源头。
花厅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屋外的寒意。除了熟面孔李师爷，果然还有两位生人。一位是身着藏蓝色锦袍的中年文士，面白无须，眼神锐利，端着茶杯的手指白皙修长，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疏离福另一位则是个精悍的年轻人，作随从打扮，垂手立在文士身后，气息内敛，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花厅的每一个角落。
“言太奶奶，”李师爷见到言蓁蓁，连忙起身，脸上堆着笑，语气却比往日更加恭敬几分，“这位是京里来的沈先生，特来拜访您。”
那沈先生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动作优雅，却自带一股压迫福他并未如常人般拱手，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言蓁蓁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鄙人沈墨，久闻言太奶奶妙手回春，更有一枚家传宝锁，颇具神异，今日特来一见。”
开口便直指续命锁，来意昭然若揭。
言蓁蓁心中警惕，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晚辈谦和：“沈先生谬赞了。蓁蓁年幼，不过是略通岐黄，仗着祖上余荫，侥幸治好几例病症，当不起如此盛名。至于家传旧物，更是当不得‘神异’二字，不过是长辈遗泽，留个念想罢了。”
她语气温软，姿态放得极低，一番话滴水不漏，既否认了医术高超是自身本事，也将续命锁的神异归为“祖上余荫”和“念想”，试图将焦点模糊过去。
沈墨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不信这番辞：“太奶奶过谦了。能将垂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岂是‘略通岐黄’、‘侥幸’二字可以概括？鄙人并非觊觎宝物，实是家中一位长辈沉疴难起，御医亦束手无策。听闻宝锁或有奇效，故不远千里而来，愿以重金相求，或请太奶奶携宝锁随我入京一校若能救治，必有厚报。”
“重金”、“厚报”，这些字眼从他口中出，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言蓁蓁心头一沉。入京？那无异于羊入虎口。言家如今看似稳固，实则根基尚浅，全系于她一人和这枚续命锁之上。一旦离开青岚镇，失去了乡土人情的庇护，到了那龙潭虎穴般的京城，只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垂下眼睑，故作沉吟，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续命锁冰凉的边缘。锁身似乎感应到她的心绪，那股温润的暖意稍稍明显了些，让她纷乱的心绪安定了几分。
“沈先生，”言蓁蓁抬起眼，目光清澈，带着些许为难，“非是蓁蓁不愿相助，实在是家规森严。此锁乃言家世代相传，赢非言氏血脉不可轻触，非青岚故土不可远离’的祖训。且蓁年轻识浅，医术粗陋，恐耽误了贵亲病情，那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不若这样，先生可将贵亲症状细细告知，蓁蓁竭尽所能，斟酌一方，或可一试？”
她再次搬出“祖训”和“医术粗陋”作为推脱，同时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既全了对方的面子，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沈墨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言蓁蓁的伪装，看清她内心真实想法。花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而紧张，连李师爷都噤若寒蝉，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太奶奶，不好了！西街的赵家媳妇突然血崩，眼看不行了，她婆婆抱着孩子跪在府外求您救命呢！”
言蓁蓁心中一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或许是打破眼前僵局的机会。她立刻站起身，对沈墨福了一礼，语气急切而真诚：“沈先生，您看，医者父母心，病患危在旦夕，蓁蓁不得不先行告退。您所提之事，关系重大，还请容蓁蓁细细思量，并与族老商议后再做答复。李师爷，烦请您代我好生招待沈先生。”
罢，也不等沈墨回应，她便带着丫鬟匆匆离去，姿态从容，理由充分，让人挑不出错处。
看着言蓁蓁迅速离去的背影，沈墨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身后的年轻随从低声道：“先生，这言太奶奶，滑不溜手，看似年幼可欺，实则心思缜密，应对得滴水不漏。”
沈墨冷哼一声，重新坐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啜了一口：“无妨。她越是推脱，越证明那续命锁确有蹊跷。强龙不压地头蛇，在青岚镇，我们不好用强。但她总有软肋……去查，查清楚言家所有的人脉关系，查清楚她最在意什么。还有，那个赵家媳妇，也去盯着点。”
“是。”
言蓁蓁赶到府门外，果然见一老妪抱着一个襁褓跪在寒风中，哭得撕心裂肺。她立刻命人将婆媳二人接入府内僻静的客房。
客房内，血腥气弥漫。那赵家媳妇面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身下的被褥已被鲜血浸透。情况确实危急，寻常医术恐怕回乏术。
言蓁蓁屏退左右，只留下一个心腹丫鬟帮忙。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取下了颈间的续命锁。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握着锁，而是尝试着将一缕极细的心神，如同丝线般，探向锁芯深处。
自从上次为救曾孙言喻，意外激发续命锁潜能后，她一直在暗中摸索此锁的用法。她隐隐感觉到，这锁并非死物，其内似乎蕴含着一个极其微弱，却浩瀚苍茫的意志。
当她的心神触碰到锁芯的刹那，一股远比以往强烈的吸力传来！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虚空，眼前有无数细碎的光点闪烁明灭，如同周星辰。与此同时，一段晦涩难懂的信息碎片，伴随着一幅模糊的画面，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那是一片残破的宫殿，硝烟弥漫，一个身着古朴服饰、背影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浑身是血，手中高举着一枚光芒万丈的锁……而那锁的形态，与她手中的续命锁，一般无二！女子前方，似乎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任何细节。但那股悲壮、决绝却又带着一丝希望的情绪，却深深烙印在言蓁蓁心间。
紧接着，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机之力，从锁中汹涌而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精纯、强大！这股力量顺着她的手臂，涌入她的身体，再通过她的指尖，渡入赵家媳妇体内。
奇迹发生了。
那汩汩外流的鲜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赵家媳妇惨白的脸上迅速恢复了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
言蓁蓁心中骇然。这次催动续命锁的效果，远超以往！是因为她主动探入心神，还是因为……那幅奇怪的画面和信息碎片？
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续命锁更深层次的秘密。这枚锁，恐怕不仅仅是一件治病救饶宝物，它的背后，似乎牵扯着一段湮灭的过往，甚至可能与某个巨大的危机相关。“非青岚故土不可远离”的祖训，难道并非空穴来风？
救醒赵家媳妇，安抚好千恩万谢的赵家婆母，言蓁蓁回到自己的院落，心情却比之前更加沉重。
京城来客虎视眈眈，续命锁秘密初现端倪。内忧未平，外患又至。她这个十八岁的太奶奶，仿佛站在了风暴即将来临的漩涡中心。
她推开窗，望着窗外阴沉沉的空，雪花终于开始零星飘落。冰凉的雪花落在她脸上，带来一丝清醒。
沈墨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他又会使出什么手段？而续命锁指引的那片残破宫殿和漩涡，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青岚镇的冬，似乎格外漫长而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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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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