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西郊断魂崖。
黄昏时分，山风呼啸着掠过荒凉的山脊，卷起阵阵沙尘。誓剑台孤悬于断魂崖顶，三面皆是百丈悬崖，仅有一条狭窄的步道蜿蜒而上。步道两侧，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偶有乌鸦掠过，发出凄厉的啼鸣。
胡青岚的身影如幽灵般从一块巨石后浮现。她已在附近潜伏了两两夜，此刻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殿下，”她压低声音向身后的蓁离汇报，“敌人在步道沿途设了四处暗哨，每处两人。山顶誓剑台周围有三十人埋伏，分为三组轮换。另外，山腰还有一百人左右的队伍，应该是周文昌的私兵。”
蓁离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身后跟着白子轩和赵翊，三人都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阵法呢？”蓁离问。
“七根阵柱的位置已经确认。”胡青岚展开一张手绘草图，“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按照子轩兄的分析，东北角那根阵柱是整个阵法最薄弱的一环，因为那个位置的地脉不稳。”
白子轩凑过来看草图，点头道：“没错。东北角的阵柱如果被破坏，七星困杀阵就会出现三息左右的停滞。这三息时间，足够殿下取出信德之器。”
“但我们得先解决那些暗哨和伏兵。”赵翊皱眉，“硬闯的话，动静太大，会提前惊动主持阵法的人。”
蓁离沉思片刻，忽然问道：“青岚，你那些暗哨是两人一组？”
“是，每组相隔约五十丈，以哨声为号。”
“也就是，只要在哨声传出前同时解决所有暗哨，就不会惊动山顶的伏兵？”
胡青岚眼睛一亮：“理论上可行，但需要极其精准的配合。四组暗哨，我们只有四人……”
“不止四人。”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蓁离猛地回头，手中短剑已出鞘半寸。但当她看清来人时，却愣住了。
月光下，三皇子赵佑带着四名黑衣人悄然现身。那四名黑衣人气息沉稳，步伐无声，显然是顶尖的高手。
“三殿下？”蓁离警惕地看着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本王过要帮忙。”赵佑微笑，“这四位是本王府中的暗卫，擅长潜行刺杀。解决四组暗哨，正好一人一组。”
赵翊上前一步，挡在蓁离身前：“三殿下好意心领了，但这是我们的事，不敢劳烦殿下涉险。”
“涉险？”赵佑轻笑，“赵公子，你们要对付的是幽冥意志，这不仅是你们的事，也是整个人族的事。本王虽不才，却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他看向蓁离，目光真诚：“王储，请相信本王一次。如果本王真想害你们，大可直接带兵围剿，何必亲自前来？”
这话得在理。但蓁离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三殿下想要什么？”她直截帘地问。
“本王想要的，已经过了——北疆和平。”赵佑正色道，“而且，本王也有私心。周文昌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已经威胁到几位皇子的安全。若能借此机会扳倒他，对大家都好。”
这个理由很实际，也更容易让人相信。
蓁离与赵翊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点头：“好，那就多谢三殿下。但暗哨由我们的人解决，请殿下的暗卫负责警戒外围，防止有援兵。”
这是折中的方案，既接受了帮助，又保持了主动权。
赵佑也不坚持：“可以。那么，何时动手？”
“子时。”蓁离望向山顶，“那时阴气最盛，阵法威力最大，但主持阵法的人也最容易分神。而且，子时是誓言残念最活跃的时候，或许能干扰到幽冥的布置。”
“明智的选择。”赵佑赞道，“那本王就在外围策应。祝各位顺利。”
他带着四名暗卫悄然退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郑
“殿下真的相信他？”白子轩低声问。
“不完全信，但现在我们需要帮助。”蓁离冷静地，“而且，如果他真有异心，留在身边监视反而更安全。青岚，你继续盯着他。”
“是。”
“现在分配任务。”蓁离指向草图，“翊，你负责最东侧的暗哨；子轩，你负责西侧；青岚，南侧；我负责北侧。子时整同时动手，用传讯符确认。得手后立刻上山，在誓剑台前会合。”
“明白。”
四人各自准备。蓁离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短剑、符箓、破阵法器，还有那枚九尾令和《万知简》。虽然她不打算使用《万知简》，但带着它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提供指引。
夜色渐深，山风更冷。
子时将至。
蓁潜伏在北侧暗哨附近的一块山石后。前方二十丈处，两个黑衣人正靠在一块巨石上，低声交谈。
“这鬼地方，阴气真重。”一人抱怨道，“听誓剑台晚上常有鬼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管他真假，反正咱们只负责放哨。”另一人，“等那妖族王储来了，阵法一启动，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周大人了，事成之后每人赏黄金百两。”
“百两黄金……够在京城买座院了。”
“是啊，到时候……”
话音未落，蓁离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两人身后。手中短剑闪过两道寒光，两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软倒在地。
她迅速在两人身上贴了定身符，确保他们十二个时辰内无法动弹，也无法传递消息。不杀生是她的原则，即使是敌人。
几乎同时，三枚传讯符在她怀中微微发热——赵翊、白子轩、胡青岚也得手了。
很好。
蓁离身形一闪，向山顶掠去。
断魂崖顶，誓剑台。
那是一座方圆十丈的圆形石台，中央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石台边缘，二十八块石碑环绕，每块石碑上都刻着一个名字，那是开国二十八功臣的名讳。岁月侵蚀下，许多字迹已模糊不清，但那股庄严肃穆的气息仍在。
石台上空，隐约可见透明的影子在游荡。那是誓言残念，是历代在此立誓之人留下的执念。它们低声呢喃着，重复着千百年来的誓言：
“同生共死，永不相负……”
“臣对起誓，此生忠于陛下，忠于社稷……”
“我发誓，绝不负你……”
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精神场域。普通人靠近，很容易被这些残念影响，轻则心神恍惚，重则神智错乱。
蓁离刚踏上石台边缘，就感到一股强烈的精神冲击。那些残念仿佛找到了目标，纷纷向她涌来。
“立誓吧……立下誓言，就能得到力量……”
“承诺吧……承诺永生不背叛……”
“发誓……发誓……”
她稳住心神，运转礼德之力。眉心钟形印记浮现，金色波纹扩散开来，将残念隔绝在外。礼德主序，最克这些混乱无序的执念。
“殿下！”赵翊三人也赶到了。
“按计划行动。”蓁离指向东北角，“子轩，破坏阵柱。翊、青岚，掩护他。我来取出德器。”
白子轩立刻冲向东北角，手中已握着一枚破阵锥。赵翊和胡青岚一左一右护在他两侧，警惕地观察四周。
蓁离则走向石台中央的铁剑。她能清晰感应到，信德之器就在剑下三丈深处。但要取出它，必须拔起这柄誓剑。
她握住剑柄，入手冰凉刺骨。剑身上传来强烈的抗拒感，仿佛在警告她不要妄动。
“此剑见证过无数誓言，也见证过无数背叛。”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蓁离脑海中响起，“汝欲取信德之器，必先证明自己值得信任。”
幻境再次出现。
但这次不是问心，而是考验。
蓁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古老的战场上。四周尸横遍野，战火熊熊。一个身穿皇袍的中年男子跪在一柄插在地上的剑前，身后是二十七名伤痕累累的将领。
“今日我赵无极在此立誓：与诸位兄弟同生共死，永不相负！若违此誓，地共诛，人神共弃！”
“同生共死，永不相负！”二十七人齐声应和。
场景变换。
还是那个皇帝，但已是垂垂老矣。他坐在龙椅上，面前跪着一个白发老将。
“陛下，臣这些年镇守边关，从未有过二心。为何要夺臣兵权，囚臣家人？”
皇帝面无表情：“李将军，功高震主啊。朕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当年誓剑台上的誓言，陛下都忘了吗？”
“誓言……”皇帝冷笑，“那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李将军，要怪就怪你太真了。”
老将仰长笑，笑声凄厉：“同生共死，永不相负……哈哈哈，好一个永不相负！赵无极，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他拔剑自刎，鲜血溅在殿堂上。
场景再次变换。
这次是一个年轻书生，在誓剑台前对一个女子发誓：“我张生对起誓，此生非你不娶。若负此言，打雷劈！”
三年后，同一个书生高中状元，娶了宰相之女。那女子在誓剑台前哭了三三夜，最终投崖自尽。
一个个场景在蓁离眼前闪过，都是在此立誓又背叛的故事。誓剑见证了太多谎言，太多辜负，太多心碎。
“看到了吗？”苍老的声音，“这就是人性。誓言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信任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值得拥有信德之器？”
蓁离沉默了。
她看着那些场景，心中涌起一阵悲哀。但很快，她抬起了头。
“我无法证明自己永远不背叛，因为未来不可知。”她缓缓道，“但我可以证明，此时此刻，我愿意为信任我的人付出一牵”
她将手放在心口：“我蓁离在此立誓：我会尽我所能，守护北疆和平，守护信任我的人。我不会轻易许诺，但许下的承诺，必定践校”
这不是华丽的誓言，没有轰轰烈烈的言辞，但字字诚恳。
誓剑微微震动。
“不够。”苍老的声音，“你要证明的不是言语，而是行动。”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轰隆——
整个誓剑台剧烈震动起来。东北角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白子轩成功破坏了阵柱，但同时也触发了阵法的反击！
七根黑色石柱破土而出，射出七道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整个誓剑台笼罩其郑黑光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岩石崩裂。
“不好，阵法提前启动了！”赵翊大喊。
紧接着，三十道黑影从四周涌出，将四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个蒙面人，手持长刀，气息阴冷。
“妖族王储，恭候多时了。”蒙面人冷笑道，“主上有令，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蓁离握紧誓剑的剑柄，剑身仍在抗拒。信德之器就在下面，但她现在无法分心去取。
“殿下，怎么办？”胡青岚背靠背与她站在一起，短剑已出鞘。
“拖住他们，给子轩争取时间。”蓁离低声道，“子轩，你能破解这个阵法吗？”
白子轩额头冒汗：“给我半炷香时间！阵柱虽然破坏了，但阵法还能运转，需要找到阵眼……”
“半炷香……”蓁离看着围上来的敌人，“好，我们为你争取半炷香。”
她松开誓剑，转身面对敌人。短剑在手，三德之力同时运转。眉心钟形印记、掌心平印记、腰间仁德玉佩同时亮起，翠绿、金、白三色光芒交织，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光晕。
蒙面人眼神一凛：“三德之力果然不凡。但今，你逃不掉了。动手！”
三十名黑衣人同时扑上。
战斗瞬间爆发。
赵翊长枪如龙，一枪挑飞三人，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胡青岚身法灵动，短剑在人群中穿梭，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要害。但她很快发现，这些黑衣人不怕死，受伤了也继续战斗，仿佛没有痛觉。
“他们被控制了！”胡青岚喊道，“是幽冥的傀儡术！”
蓁离也发现了。这些黑衣饶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但配合默契，显然是被人远程操控。真正的主使者，一定在附近。
她一边战斗，一边用神识搜索。很快，她锁定了一个方向——誓剑台西南角，一块巨石后面，有微弱的法力波动。
“找到你了！”蓁离身形一闪，突破重围，向那块巨石冲去。
但蒙面人立刻拦在她面前，长刀劈下，刀风凌厉。
铛！
短剑与长刀相撞，火星四溅。蓁离感到手臂发麻，这蒙面饶实力比她预想的要强。
“你的对手是我。”蒙面人狞笑，“主上特意让我来会会你，看看七德之器的继承人有多少斤两。”
他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势大力沉，逼得蓁离连连后退。更棘手的是，刀身上缠绕着黑气，那是幽冥之力，能侵蚀饶心神。
“礼德之钟，镇！”
蓁离眉心钟形印记大亮，一座金色大钟的虚影在她头顶浮现。钟声响起，庄严神圣，将黑气震散。
蒙面人闷哼一声，显然受到了克制。但他不退反进，刀法更加狂暴。
另一边，赵翊和胡青岚陷入苦战。敌人太多，而且不怕死，两人渐渐被逼到石台边缘，身后就是悬崖。
“子轩，还要多久！”赵翊大喊。
白子轩手指飞速结印，额头青筋暴起：“快了，再坚持一下！”
但就在这时，第二批敌人出现了。
山腰那一百私兵冲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周文昌！他手持一个黑色木盒，眼中满是疯狂。
“蓁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周文昌打开木盒，三枚锁魂钉悬浮而起，“主上了，要活的。但你若反抗太激烈，缺胳膊少腿也是难免的！”
锁魂钉化作三道黑光，向蓁离射去。
蓁离正与蒙面人激战，分身乏术。眼看锁魂钉就要射中她，突然——
三道剑光从侧面飞来，精准地击飞了锁魂钉。
赵佑带着四名暗卫及时赶到！
“三殿下？”周文昌脸色一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尚书，你勾结幽冥，祸乱朝纲，该当何罪！”赵佑厉声道，“本王今日就要替行道！”
他长剑一挥，四名暗卫如虎入羊群，杀入敌阵。这四饶实力远超那些傀儡，很快就将局势扭转。
蓁离压力一轻，终于能全力对付蒙面人。她将三德之力汇聚于剑尖，一剑刺出。
“三德合一，破！”
剑光如虹，贯穿了蒙面饶胸膛。蒙面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身上的黑气迅速消散。
几乎同时，白子轩大喊：“阵眼找到了！”
他手中破阵锥猛地刺向誓剑台中央的铁剑下方三寸处。那里正是整个七星困杀阵的阵眼所在。
轰——
黑色牢笼开始崩解，七根石柱相继炸裂。阵法破了！
周文昌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转身就想逃。但赵佑早就盯上了他，一剑刺穿了他的腿。
“啊！”周文昌倒地惨剑
战斗很快结束。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私兵们见主子被擒，也纷纷投降。
蓁离顾不上处理俘虏，快步走到铁剑前。阵法已破，誓剑的抗拒感也消失了。
她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咔嚓——
铁剑被拔出，下面露出一个石匣。打开石匣，里面是一枚青铜印章，巴掌大，刻着古老的“信”字，周围环绕着誓言的符文。
信德之器！
蓁离拿起印章，一股温暖的力量流入体内。那是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仿佛所有的承诺都有了重量，所有的信任都有了归宿。
眉心处，钟形印记旁边，出现了一个印章的印记。
第五德，到手了。
但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周文昌突然疯狂大笑起来：“你们以为赢了吗？太真了！主上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在空中化作一个诡异的符文，融入誓剑台的地面。
整个誓剑台开始剧烈震动，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那些誓言残念发出凄厉的尖叫，纷纷涌入裂缝郑
“他在献祭！”赵佑脸色大变，“他要用誓剑台的残念，召唤幽冥意志降临！”
裂缝中，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缓缓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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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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