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死亡时间不超过六时。
胃里的食物是三前吃的。
这两个时间点，像两把完全对不上齿孔的钥匙，硬生生地塞进了同一个锁眼，荒谬，刺耳，违背了所有常识。
“你确定？”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
“确定。”虞倩斩钉截铁，眼神里的惊骇逐渐被专业的坚定取代，“消化进程不会骗人。他至少在死前三，就没有再进食过任何固体食物。可是……他的体征，除了极度脱水导致的轻微皮肤弹性下降，并没有表现出长期饥饿的极度消瘦。这……这不合理。”
一个死了不到六时的人，胃里却装着三前的饭。
陈默的目光再次投向餐桌前那具“整洁”得过分的尸体。笔挺的西装，精心梳理的头发，规整的坐姿……凶手刻意维持了这种体面，甚至是一种“健康”的假象。
他到底对死者做了什么？在死前三，剥夺了他的食物？还是用了某种方法，极大地延缓了他的新陈代谢？
“抽取血样，做最全面的毒物和代谢分析。还有，”陈默指向尸体，“检查他身体所有可能的注入痕迹，包括一些不常见的部位。”
他感到那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凶手的“严谨”和“控制力”，远超最初的预估。这不仅是对尸体的摆布，更是对生命过程本身的扭曲和嘲弄。
“陈队！”技术队的王从书房方向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装着几张碎纸片，“在书桌抽屉的夹层里发现的，被撕得很碎，刚刚初步拼接了一下。”
陈默接过物证袋。
碎纸片被心翼翼地拼合在一起，能看出原本是一张便签纸。上面是用钢笔手写的一行字，字迹略显潦草，似乎书写者当时处于某种焦虑或匆忙的状态：
「我知道他回来了。他不会放过我。」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他”？是谁？
陈默盯着那张拼接起来的便签，又抬头看了看餐厅里那具胃里装着三前食物的尸体。
赵伟在死前，就已经预感到了某种威胁。而这个威胁，似乎与一个“他”有关。
凶手是那个“他”吗？
“查赵伟所有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过去结怨的对象，有没有最近出狱，或者突然消失又出现的。”陈默下达指令，声音冷峻。
他再次走到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像无数道泪痕。城市在雨中沉睡，而某个角落里，一个精心编织罪恶的猎手，刚刚完成了他的第一次“宣告”。
分局会议室，灯火通明。
投影幕布上并排展示着现场照片：端坐的赵伟，特写的惊愕面孔，膝盖上摆放的双手，以及那张打印着「其罪一：贪婪」的A4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和压抑的气氛。
虞倩站在幕布前，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冷静。
“尸检初步结果确认，死者赵伟，死因是注射了一种高浓度的神经毒素，导致呼吸肌麻痹和心跳骤停。注射点非常隐蔽，在左侧发际线内缘，针孔细，周围无明显红肿，表明注射手法极为熟练，可能使用了某种微创设备。”
她切换了一张幻灯片，是胃内容物的分析报告。
“胃内残留物确认为七十二时前摄入。血液检测发现了一种罕见的合成代谢抑制剂成分，这种药物能极大降低人体基础代谢率，延缓消化进程，并可能导致长时间的意识清醒但身体机能减缓状态。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三未进食，却没有出现严重的饥饿体征。”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这意味着，赵伟在死前可能经历了长达三的、清醒的囚禁和饥饿折磨。
“凶手不仅控制了他的死亡，还控制了他死亡前的生理过程。”虞倩总结道，语气沉重。
陈默坐在前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控制。这个词反复出现。
“现场勘查方面，”技术队的负责人接着汇报，“门窗无破坏，凶手很可能通过某种方式骗开了门，或者拥有钥匙。现场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使用了强效消毒剂和清洁剂，没有提取到任何有效的陌生指纹、脚印或生物痕迹。包括那张打印纸，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品牌和型号，打印机型号初步判断为某品牌老旧型号，无法追溯来源。凶手反侦察能力极强。”
张辰补充了社会关系调查进展：“赵伟的‘伟业信贷’确实存在一些违规放贷和暴力催收的情况，结怨不少。但目前排查到的对象，都有不在场证明，或者动机不足以支撑这种……仪式感极强的谋杀。另外，他书房里发现的那张碎纸片，‘他回来了’这个‘他’，我们重点排查了赵伟经手过的、最近出狱的人员名单，有三个目标，正在逐一核实。”
线索似乎很多，又似乎全都指向了虚无。凶手像一团迷雾，严谨、冷酷，且毫无踪迹。
会议接近尾声，气氛凝重。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压力。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凶手的挑衅意味和掌控力，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网安部门的同事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陈队！李队！刚刚……刚刚市局公共邮箱收到一封加密邮件！发件人匿名，Ip经过多层跳转，无法追踪！”
所有饶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内容是什么？”队长李建国沉声问。
那名同事将平板电脑连接到投影仪上。
幕布上出现了一行字，同样是冰冷的宋体：
「其罪二：背叛。名字：林薇。时间：48时。」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像炸开了锅。
“林薇？哪个林薇？”
“预告！他妈的这是预告下一个受害者！”
“48时！他给我们规定了时间！”
陈默猛地站起身，盯着那行字，瞳孔收缩。胃里那种冰冷的粘稠感再次涌现，而且更加强烈。
凶手不仅编织罪状，处决罪人，他还提前告知了下一个目标。这是一种极致的傲慢，是对警方赤裸裸的挑衅。
“查！动用所有资源，给我查清楚这个林薇是谁！和赵伟有没有关联！”李建国拍案而起，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嘶哑。
警队立刻高速运转起来。户籍系统、关联人员数据库……所有能想到的渠道都被调动。
陈默站在原地，目光没有离开投影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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